人也仍然笔直地站在那儿,一直到那一碗药见了底,大夫颤巍巍站起身来,对他道,“大人,姑娘吸入的香并不算多,如今,服过药,只需再休养片刻,便无大碍了。”
齐慎这才淡淡点了点头,“有劳大夫了。”然后,扭头对一旁的彭威道,“给大夫的诊金加厚一倍,好生送出去。”
彭威目光闪了闪,低低应道,“是。”
如今,齐慎倒也对彭威用得放心了,但与严睿不同,彭威俨然是内府管家,因为齐慎后宅还没有女主人的缘故,因而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彭威在安排,齐慎几乎从不过问。可是,今日,却是破了例。
彭威若有所思地悄悄瞥了一眼那垂下帐幔,只隐约瞧见躺着一个人影的千工拔步床。
齐慎却是半点儿未曾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轻轻一瞥门边的严睿,便是大步流星出了房门,严睿自是无声跟上不提。
齐慎一走,那颤巍巍站在床边的大夫便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不知何时沁出的,那一脑门儿的汗。
他早前倒是听说,新上任的陕西都指挥使,齐大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刚来西安,便是在西安左右两卫中大开杀戒,很是杀鸡儆猴了一回。却没有想到,这齐大人年纪轻轻,却是个这样阴沉狠绝的性子,难怪了.......难怪自从这位齐大人来了之后,这西安城,不,是整个陕西的风向,好像都变了。
齐慎和严睿一前一后,径自到了齐慎在后衙中的书房,关上了房门,才各自缓下了步子。
齐慎走到书案后坐下,一张脸,自始至终的阴沉。
倒是让严睿这个对他很是了解的亲随都有些不习惯了。要知道,齐慎这个人,其实很是爱笑,不熟悉的人,都只当他是个笑容爽朗,性情阳光的年轻人,会不自觉地忽略掉,有阳光,便会有阴翳,齐慎一直对这个面具很是满意,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久而久之,只怕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面具,还是真正的他了。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表情阴沉,眼神锐利而冰冷的他,别说在旁人面前了,就是严睿,也甚少见过。
因而,严睿知道,他家爷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
不过......严睿叹息,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
“爷,你就这么将鸾姑娘带回这儿来,怕是有些不妥吧?”人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着了人的道,被你从青楼里给抱了回来,还中了那种迷香,你却将人带回了你的后衙,这不是明摆着坏人名节吗?
“我交代你的事,你没有办好吗?”齐慎却是目光如箭,便是射向了他。
严睿一个激灵,忙道,“爷交代的事,自然不敢含糊。”
“既然如此,有何不妥?”齐慎一挑眉,淡然得很是嚣张,噎得严睿一窒,却说不出半点儿错来。
“再说了,不将她带回这里,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我能将她带哪儿去?回吉祥坊?她这个样子,回了吉祥坊,就妥当了?若是她家里的长辈问起,该怎么说?还是回云生结海楼?算了吧,若非叶景轩,何来今日的祸端?我哪儿能眼睁睁再将她送回那个火坑里?”
严睿被这一连串地诘问给逼得无言了。好吧!蠢的是他,问了个什么蠢问题。
默了默,严睿觉得,换个话题,自己应该会好过些。
“已是寻到鸾姑娘的义父夏先生了。并无大碍,不过是被人药倒了,和他的书童一并就在檀香楼的一间厢房中,如今已是派人送了回去,按爷的交代,只说是听从鸾姑娘的吩咐,其他的,并未多说。”
齐慎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严睿有时虽然话多了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些,不过,办事的能力还是不含糊的。“让正新自己去寻丁师傅领罚,这回便饶过他,算是小惩大诫,没有下回了。”
严睿神色一凛,忙拱手道,“是。”
齐慎说罢,便是站起了身,朝房门走去。
严睿便知,他这是又要看鸾姑娘去。他早有猜测,从三年多前,便有的猜测。能让爷放下一切顾虑,不顾暴露的危险,义无反顾亲自潜回京城的人,怎么可能只是爷口中的救命恩人?而如今,这猜测,一次次地深刻,最终,只差最后一点确定。鸾姑娘之于爷,绝不只是一个救命恩人那么简单。
“爷,你将鸾姑娘带了回来,这件事,怕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刘先生了。”严睿知道齐慎未必爱听,却不得不提醒道。
齐慎的步子微微一顿,未曾回头,“这件事,我自会向刘先生交代。”话落,他便又再度迈开步子。
严睿望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今夜,北风有些紧,这西北的冬天自来要来得早,来得快些,只怕,这平静了许久的都司后衙,也要因为今夜一位娇客的入住,搅起风云了。
谢鸾因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睁眼时,屋内已有朦胧的光亮。
她眨了眨眼,感觉到身旁轻浅的呼吸声,蓦然转头,便是瞧见了抱着双臂,坐在床边椅子上闭目休憩的齐慎,杏眼,便是微微一缩。
“醒了?”齐慎也不知是根本就没有睡着,还是怎的,几乎是在她目光望过去时,便是有所感一般睁开眼来,四目相对,刹那无言,他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多了两分慵懒的低哑。
若是换在前世,即便做不成将军,做个能让万千女人耳朵怀孕的声优倒也不错。
这便是传说中,将醒未醒时的性感了吧?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齐慎哪里知道她心中刹那间的心猿意马?见她愣神,不开口,不由皱眉道,一边问着,一边竟是伸出手去,要探她额头的样子。
谢鸾因猛地醒过神来,便是将头一撇,避开了他的手,而后,清了清喉咙,不自在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齐慎慢吞吞将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一双黑眸闪闪,轻声应道,“都司后衙。”
谢鸾因动作微顿,片刻后,轻轻“哦”了一声。
哦?她这反应,倒是全然出乎齐慎意料之外,不过,也让他觉得满是新奇就是了。
一觉醒来,在他的家里,难道正常的女子,不该是觉得羞囧或是愤怒吗?为什么,她两者都无也就罢了,还能淡然从容得好似她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应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