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沉默着没有吭声,不过,这便是他的回答。
谢鸾因低低笑了两声,“师兄实在是多虑了。”
林越惊疑地抬眸望向她,难道是他想错了?她没有那个意思?
“师兄可曾听过杀人诛心之说?”谢鸾因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止,整个人,尤其是一双杏眼,都透着彻骨的沉冷。
“我要谋他的情,必然会投入我的感情,这是筹码。而我为的,是诛他的心,就算非要先诛我的心,那又如何?”
“大人。”齐慎送完谢鸾因,便径自回了都司衙门,还没有踏进大门,严睿便是一脸沉肃地上前道,“正新说,他有事要告诉大人。”
齐慎蹙了蹙眉心,望定严睿片刻,然后,将马鞭一扔,大踏步跨进了大门。
“大人对这位鸾姑娘,委实太上心了些,一开始,便少了两分戒心,若是……大人该如何自处?”
书房外,如今,越来越是沉默的彭威难得多话了一回。
严睿没有回答,只是,也是难掩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紧合的书房门。
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被派在谢鸾因身边盯梢,又因为今日之事被罚了一回的暗卫之一,齐正新。也姓齐,与齐永一般,是齐家的家生子。
严睿和彭威上前伸手要扶他,却是被他摇头阻止了,苦笑着抬起脚,一瘸一拐地走了。
书房的门半开着,屋内,却没有半分的动静。
彭威与严睿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一缕担忧。
过了片刻,屋内才传来了齐慎的声音,唤他二人进去。
坐在书案后的齐慎沉敛着眸色,乍一看去,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可是,这样的无异,却让严睿和彭威都是心生忐忑,倒还不如同昨夜那般,直接怒成一尊黑面神来得轻巧。
“你替我跑一趟华园,昨夜的事情,归根究底,祸端都出在那里,叶大公子该清楚才是。至于该怎么处理,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几乎是刚刚站定,齐慎便是沉声吩咐道,这一句,是对着严睿说的。
但不管是严睿,还是彭威,都惊得骤抬双眸。这事儿,爷还要管?
“怎么了?有问题?”刚好撞见齐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是轻轻眯起。
严睿下意识地垂下眼,避开那双黑眸眯起时,从细缝中乍然闪现的犀利,“没有。卑职这便去。”
“顺便将这封帖子送给叶大公子。”齐慎没有深究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失常,继而,又是递出了一封黑底洒金绘祥云的帖子来。
严睿接过后,面泛狐疑。
可那帖子,却不只一张,齐慎手边,还有厚厚的一摞,他已是将之拿起,一股脑的都递给了彭威,“这些,你来安排,马上送出去。”
“我来了西安,早前,都是旁人设宴款待我,一直吃旁人的,到底是不好。如今,也该是我回请的时候了。”
“齐永,去晴明院请刘先生,今晚,我请他揽云抱月楼喝酒。”
“哐啷”一声,八仙桌上的一组上品的细白瓷茶具被一扫而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华陶然却还嫌不够解气一般,从博古架上又取了一只粉彩的花瓶,用力往地上掷了出去,毫无意外,又是摔了个粉碎。
筝儿半声不敢吭,白着嘴脸缩在一角,看着姑娘发疯了似的摔东西,眨眼间,屋里,便已是一片狼藉。
华陶然怎么能不怒?
她本来满心欢喜地等着听好消息,等着谢鸾因成了那被踩在脚底的烂泥,任人践踏,可是,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功败垂成。
而她,甚至连差错出在什么地方,都半点儿打听不出来。
那么多的银子,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正这么想着,屋外突然一个丫鬟捧着一盒子东西快步而进,只是没有想到满地的狼藉,连站都没地儿站,她只得就停在了门口,将那盒子捧高了些,道,“姑娘!这是方才檀香楼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杨老板没有办妥你交代的事,不敢收你的酬劳,所以,将这些银子分文不少的物归原主。”
华陶然死死盯住那只盒子,没有因为银子的失而复得而感到半点儿喜悦,胸口极速地起伏着,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声暴喝,“滚!”
那丫鬟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了边上的筝儿,后者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连忙捧了那盒子“滚”了。
华陶然大叫一声,转过头,又是从博古架上拿了好几样物件儿,用力摔了下去。
“六姑娘。”正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了一声轻唤,这一声六姑娘却是让华陶然瞬间便是收敛了暴躁的举动,她身边的人,可是不会唤她六姑娘的。
筝儿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帮着华陶然整理了一下衣饰,主仆二人这才走了出去。
“晴川,可是我阿姐找我有事么?”门外候着的,正是华嫣然身边伺候的晴川,华陶然一见,便是笑得灿烂,一脸甜美地问道,当真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
晴川却连眼皮也没有撩上一下,仍然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笑容,“六姑娘,大奶奶请你过去一趟。”
夜了,谢鸾因今夜,又歇在了云生结海楼。
不过下晌时,她却是特意抽了时间,回了一趟吉祥坊。
家里一切如常,夏成勋只当自己是不胜酒力喝醉了,而涂氏也只是脸色不好地念叨着一把年纪了,还喝那么多的酒,一点儿都不爱惜身子之类的。
唯独知道些内情的王婶不用谢鸾因交代,也会守口如瓶。
谢鸾因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只是,离开前,却又脚步一转,去了一趟外院客房,谁知,却是吃了一回闭门羹,问了伺候的丫头,才知道今日午时,曲逸飞便匆匆来向夏成勋夫妇二人辞行,说是家里有些事,回乡去了。
谢鸾因彼时便是皱起了眉心,曲逸飞这人倒是个清澈干净之人,越是这样的人,心思越是纯粹,容不下半点儿污秽。
说到底,这桩事,他不过是受她连累,只希望,他不要钻了牛角尖才好。
“姑娘,这香膏可还抹么?”谢鸾因正在魂有天外,听着流萤这一句,才恍惚被唤回了神魂,一抬眼,便瞧见流萤正拿着她的香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