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慎听得双眼一亮,猝然抬头往她看来。
她却已恍作无事一般扭头看向了窗外,风刮得更密了一些,带着越来越浓的潮气,看来,这场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是要下下来了。
齐慎定定望着她,目光胶着,好似移不开眼去。
谢鸾因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只顾看着窗外,只有红得滴血的耳根泄露了她的心事。
齐慎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
哗啦啦,雨,终于下了起来。
齐慎果真是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惯了,这边在谢鸾因这里话才落口,那边,不过第三日,媒人便登了吉祥坊夏邸的门。
见媒人登门,涂氏自然是高兴。
起先,齐慎上了战场,生死不知,她还暗自担心了许久。如今,虽然没有领着军功,再进一步,但好歹人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年轻有为,正二品大员,陕西的大头之一,对因因又上心,最要紧,又是因因自己喜欢的,自然是没得挑。
涂氏当然是满意得很。
只是,听说想将婚期定在八月,她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哪怕是三天过门的,也不是没有。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婚事倒也是足够了,她只是怕委屈了她家因因。
可媒人请着她出门,往永兴坊走了一趟之后,她便是欢欢喜喜地回来了,让人跑了一趟云生结海楼,将谢鸾因叫了回来。
谢鸾因看着涂氏笑容满面地拿出一张大红描金的帖子,递到她面前,让她从上面的三个日子中挑挑看时,很是愣了愣神,真没想到,这个人……动作这般快。还有……瞄了一眼涂氏恨不得她立刻挑出来的急切样儿,悄悄叹息了一声,看来,她义母当真是巴不得她明日就嫁出去呢。
低头看了看红笺上的三个日子,八月初三,八月十八,八月二十四,还真都是八月……谢鸾因略一沉吟,倒也没有矫情,都走到这一步了,何必多想,当下,葱管般的食指伸出,往着最右边上轻轻一指。
涂氏一看,笑开了花,“八月二十四好啊!可以多在家留几日。我这就给齐府回帖去。”
说着,便是欢天喜地地拿着红笺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了,谢鸾因的杏眼中,却有两分恍惚之色,这……便是当真要嫁了?
婚期一定下,涂氏本想着时间也不宽裕,一切从简也就是了,却没有想到齐慎却是坚持要行完六礼。
在谢鸾因看来,委实没有什么必要,你婚期都定下了,还问什么名,请什么期啊?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涂氏却是高兴得很,说这三书六礼是古来婚俗,虽然大多是讲究些的人家才会行全,没想到齐大人坚持,这是对她的重视,自然要领情。
谢鸾因想起那日齐慎神情认真说不会再让她受苦,也不会再让她委屈,神情不由恍惚了一下,倒也由着他们去折腾了。
好在,大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算不得麻烦。
转眼,就到了纳征的吉日,这才是仅次于迎亲的重头戏。
因为战事而岑寂了许久的西安城最近却因为齐大人的这桩婚事而沸腾了起来。
齐大人,陕西都指挥使,手握二十万雄兵,是大周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封疆大吏,深受当今陛下器重,前途无量。就在不久前,他还带了几百精兵,便深入鞑子腹地,直取他们的王庭,俘虏了鞑子王妃与王子、王女,解了边关之围。
这样的少年英雄,就算是娶公主怕是也不差什么,再不济,也该是个名门贵女。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齐大人居然向鸾姑娘提亲了。
按理,这鸾姑娘也是他们西安城的奇女子,在西安城那也是名声响亮。也不是说鸾姑娘不好,只是,总觉得和齐大人身份差距有些大。
起先,齐大人出征前,便隐约听说齐大人与韩大人都遣了媒人去向鸾姑娘提亲,只是,没了后文。
后来,又因为战事,这桩事完全就被遗忘了。没想到,再被提起,两家的婚事便已是板上钉钉,就是婚期也已经定了。
不过,无论旁人怎么看,这婚事,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管心中作何想,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何况,今日可是齐大人给鸾姑娘下聘的好日子,这西安城的百姓早就等着看热闹呢。
涂氏一夜没睡好,第二日清早爬起来,却是精神抖擞地将一宅子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谢鸾因被从床上挖起来,硬是被押着好生打扮了一回。
等到齐慎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袍到得夏邸门前时,一向还算得亲近的这处却已是人声鼎沸,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重又一重的人墙,不过,好歹还给送聘的队伍留了一条道。
齐慎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些,反倒很是亲和地笑着冲人群拱手施了个礼,倒是引得围观的人善意地纷纷笑着恭喜了一回。
他一律笑着受了,迭声道着“多谢。”而后,便是喜气洋洋地跨进了门去。
门内,作为小舅子的谢琛早已候在了门口,将他迎进了门中。
齐慎一走,围观人的目光,便是扫向了他身后那长长的送聘队伍,登时,便是惊得“哇”声一片。
活雁两对,喜饼、喜茶、喜果、锦缎、聘金、首饰……绑着红绸,漆了红漆,一看便是沉甸甸的喜担,一担又一担地抬进了夏邸的大门,当中有那识数的,从第一担进门便开始悄悄数起,一、二、三……越数越是心惊,数到最后,惊得倒抽了一口气,竟是足有六十四担。
齐大人这么重的礼,就是在京城聘名门贵女也不差什么了,看来,传言说齐大人对鸾姑娘很是上心,此话不假啊!
涂氏看了齐慎备的礼,那是笑得合不拢嘴,夏成勋倒是对这些东西不那么在意,但看这态度,对因因是真正重视,倒也满意了几分。
就是谢琛一向看抢走了姐姐的准姐夫不怎么顺眼的,今日,也不过是哼了一声,没有直接给他甩脸子。
倒是谢鸾因很是愣了一会儿,他这,根本就是依照着京城的规矩来的,谢瑾出嫁的时候,因是入的东宫,规矩依着宫里的,自是不好比。可她其他几位姐姐出嫁时,虽都是庶出,可那是定国公府还煊赫着,谁也不敢慢待,但那阵势也绝对赶不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