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罢,却好似吓到了一般,双膝一软,便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脸色惨白地以额抵地道,“民妇虽算得罪奴,可却不敢言主家是非。家中拮据,多谢铁管家馈赠,解了燃眉之急,若是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民妇自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些事,民妇却是必定会守口如瓶的,否则,便是烂了心肠。请大人见谅。”
听罢,她重重将头磕在了地上。
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早就应该猜到,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哈哈哈……”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韩明的怒火,反倒是开怀地笑了起来。
“没有想到,你一介小小女子,却还是个有情有义,忠心护主之人。放心吧!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陷从前的主家于不义,背主忘恩的。”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人连忙抬头望了过来,却见得站在书案后的韩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看上去,再是亲和不过,不见半点儿官威。
“既然你从前是伺候豫王妃的,想必也是见多识广的,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画?居然是让她鉴画?
那妇人面犯重重疑虑,片刻后,终究是迟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缓缓靠了过去。
韩明微微侧开身子让她能够瞧见桌上铺开的,刚刚画就的画。
不是写意山水,也不是工笔花鸟,那居然是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自然是人比花娇……可是,那妇人的目光一寸寸挪到那画中美人的脸上时,却是陡然惊骇地瞠圆了一双眼,好似见鬼了一般。
第二日清早,西安西城门,齐慎要往甘州、漠南一线去巡查并集中兵力操练。
谢鸾因这个新婚妻子,自然是一路送到了十里长亭。
边上的人都看出这位新上任的齐夫人是真舍不得自己的夫君,否则,也不会眼下两抹重重的黑影,面上神色一直不见欢喜了。
毕竟才新婚,就要两地分离,换做是谁,只怕心里都不好受吧?
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驻足长亭,齐慎勒转马头,缓缓行到了谢鸾因的马车前。
车帘轻掀,车窗处现出谢鸾因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有太多的言语,到了这一刻,竟只剩下默然的凝视。
过了片刻,齐慎才倏忽笑道,“我以为,阿鸾气得今日连送我也不愿了。”
“我来,是送我二哥和师兄的,可不是来送你的。”谢鸾因一翘唇角,语调淡淡道。
谢瓒要往齐慎军中去,还要帮他练兵,谢鸾因怎么想都放不下心,是以,将林越也派了过去。
齐慎倒是没有生气,反倒觉得他家阿鸾扬着下巴,一脸倨傲,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真是可爱。
当下,便是有些忍不住了。
伸出手进车窗中,绕到谢鸾因脑后,按住她的后颈,将头凑了过去……
在谢鸾因反应过来时,她的额头上,已是被人轻轻印上了一吻。
那一吻中的不舍与珍视,她自然都能感觉到。
心中一悸,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他的黑眸之中。
眼眸如星,柔情似水,“阿鸾,答应我,一定乖乖听话,还有,好好照顾自己,让我安心,好么?”
谢鸾因觉得那双眼睛中的殷殷切切太过热烈,不忍逼视,匆匆垂下眼后,含糊地“唔”了一声。
但就是这一声,却让齐慎脸上展了笑。
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头顶,然后便是勒转马头,轻喝一声“驾”,便驱马前去。
谢鸾因从车窗探出头去,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倒是瞧见谢瓒和林越也望了过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脸想必都被薛采蘩略略动了动手脚,乍一看去,若非极为熟识之人,根本认不出来。
想到薛采蘩,谢鸾因不由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并不难找。
薛采蘩就算是一身素服,但也是唯一的女子,在一堆高壮的男人中间,很是扎眼。
可问题是,她自己却很是习惯,很是自在,安之若素。
那样的自在,却让谢鸾因心里满是不自在。
可是,这一份不自在,只会让她心中生出两分自厌来,望着望着,眉心便不由打了褶。
“怎么了?瞧见她也要一起去,所以,不放心了?”阿琼从身后探出头来,笑眯眯地一针见血。
谢鸾因目光轻闪,“哪有?”
“还没有呢。”阿琼嗤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可是你夫君,你吃他的醋再正常不过啊!不过……你就当真不担心啊?就算你那么相信他,不会担心他和那薛采蘩怎么,他这一走,可是不知要几个月的时间,新婚燕尔的,你就不会想他么?”
谢鸾因笑望她,“我看,是你新婚燕尔,师兄还没走,你便已是舍不得了吧?”三日前,林越和阿琼的婚事总算是办了,一切从简,可阿琼还是欢喜得不行,就是她师兄,那样古板自律的人,那一日,也欢喜得喝得满面红光,咧了嘴傻笑。
“你别说,这两年,我还是头一次与他分开,自然是舍不得。”阿琼本就不是矫情的姑娘,当下,便是干脆地承认道。
就这份坦然,即便是谢鸾因这样的现代人,也觉得自愧不如。
“说真的,上一次与他分开,我便觉得抓心挠肝,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难受极了,从那次之后,我便想好了,离不开就离不开吧,左不过往后,他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天涯海角又何妨,总好过相思熬心噬骨。”
谢鸾因听得一愣,眼中似有怔忪,片刻后,才牵起嘴角道,“既然那么离不开,那你这回怎么不跟着了?”
“还不是你师兄不放心你一个人,非要让我在这儿看着你么?不然你以为我想啊!陪着你,哪里有陪着自家男人来得好?”阿琼倒是不怕得罪人,坦率得很。
谢鸾因一愣,片刻后,不由勾唇苦笑了一下,真没想到,她倒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拖累?
谢鸾因抬头往前面看去,她与阿琼闲话几句的时间,齐慎已是应酬得差不多了,西安城中官员,来送行的,倒也不少。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遥遥看了过来。
“记住我交代的话,好生看护着夫人,她的话,便是我的话,唯一有一点,不能让夫人离开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