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亨不等他说完,手中长剑便已是出鞘,不由分说便是将他面前的茶案一劈为二,连带着他案上的茶具和火炉也是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茶水,亦是洒了一地。
“喝茶?你觉得,此时此刻,我还喝得下去?你将阿鸾圈在王府之中,这么些年,一直不让我见,哪怕一面。我以为,你是为她好,你至少会护得她周全。可是......”徐子亨死死瞪着李雍,一双眼,已是充了血,隐现泪光。“你是如何护她的?如何护的?”那一声责问,拔高了音量,声嘶力竭。
本该是他意气风发之时,可是,江南所见所闻,已是让他心力交瘁,情绪低落,偏还在这时,惊闻噩耗。说是豫王府的谢姨娘,被贼人所掳,等到豫王带人将她找到时,她已是被人所害。
这些年,徐子亨虽然不满李雍,尤其是他总是拦着他,不让他见谢璇,他一直存了心结。加上早前种种,他与李雍便是反目成了仇。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从不怀疑,李雍至少会护得谢璇周全。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过去了一趟江南,他与阿鸾,便是永诀。
事实上,他与阿鸾,已多年不见。可是,他至少知道她在何处,至少知道,她还活着。可是现在......
他控制不了自己满心的愤怒、对李雍的失望,还有从定国公府出事,自己什么都没有办法做时,便藏在心中的内疚与无力,也一并再也无法压制地爆发出来。
直到此时此地,他手中长剑挥起,直指李雍,他心中的悲恸愤懑,也没有少上分毫。
“世子,你这是做什么?快些将剑放下,有话好说。”石桉见状,忙急道。
徐子亨却是理也未曾理他,持剑的手仍是稳稳的不说,看都未曾看石桉一眼,目光瞬也不瞬望定李雍,从齿间将字,一个个挤出,“我只问一句,我要为阿鸾报仇雪恨,那这笔仇,我该找谁去清算?”
李雍瞄着那雪亮的长剑,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根,“我原以为,你能平定江南民乱,是真正长进了,没想到,却还是这般没有脑子,冲动、鲁莽,无一处可取。”
“你不冲动,你不鲁莽,你冷静得好,冷静得全无感情。”徐子亨嗤笑,“罢了,我不与你多费唇舌,你我原本便不是一路人。你若还念着一丝情分,请你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李雍几不可见的目光黯了黯,“我回答了你,你又当如何?找到那伙儿贼人,杀了他们泄愤?我就算是冷心冷肠,不如你有情有义,可你又可曾想过,这一腔情义,却又是否值得?”
“你这话是何意?”徐子亨狐疑地一蹙眉心。
李雍却已是眸色一沉道,“没什么意思。徐世子,出事的,是我豫王府的人,要报仇雪恨,也是本王之事,与旁人无干。徐世子既然说了,你我并非一路人,那么,还是请吧!”
语调沉冷,竟是下起了逐客令。
“你?”徐子亨怒起,持剑的手,有一瞬的不稳。
李雍却已开始低头,将那只碎裂的茶壶捡了起来,面上平平,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徐子亨纵使是有满腹的怒火不甘,却也还有所避忌,他可以不顾一切,可他身后,却还有整个文恩侯府,整个徐氏一族,他就算提了剑来,又哪里真正敢将李雍如何了?
一时间,徐子亨自厌至极,李雍说得对,冲动、鲁莽,这便是他所能做的全部,可又却没有半点儿用处。
徐子亨用力将那长剑抽了回来,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
只那双肩却好似泄气一般垮了大半,全无了方才来时的气势。
他总以为,自己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到头来,却还是一样。从前,定国公府遭难,他被关在家里,什么都没法做,如今,也是一样。
出了豫王府大门,抬眼却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冯氏正急急掀开车帘,要下车来。
他整了整神色,连忙上前拱手唤道,“母亲。”
冯氏面上的急色重重,见得徐子亨,手便是扬了起来。徐子亨却是不闪不避,冯氏到底下不去手,狠狠将手放下,叹了一声。
“殿下,徐世子已是走了,文恩侯夫人亲自来接的。”石桉进了书房向李雍回话。
李雍听见了,却是嗤笑一声道,“阿亨真是有情有义,反显得本王冷心冷面了,是不是?”
“徐世子不知内情,自然不知殿下苦楚。”石桉忙道。
李雍一双桃花眼恍似结了冰,冷,却带着一丝怨气,“阿亨待阿鸾,是真正情深意重,本王待她,又何尝少了半分?只是……到底是空付了,值得,还是不值得……自然是不值得……”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冲动?”马车上,冯氏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忍住,斥责了一声。
徐子亨心绪本就有些低落,闻言,也没有半句反驳,只是略有些黯然地低垂着头。
他这模样,看在冯氏眼里,只觉得心疼,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究是道,“阿亨,你用不着这般伤怀,阿鸾……阿鸾她未必就真的出事了。”
“母亲这是何意?”徐子亨惊得眉眼骤抬,谁知,冯氏却又面泛踌躇起来。徐子亨一把将冯氏的手握住,稳了稳语调,这才又道,“母亲莫不是知道什么?若是母亲知道,可千万莫要再瞒着儿子了。”
“我也是看你为了阿鸾这事,实在伤怀,否则,这事原是不该说的。”冯氏的语调里满是踌躇。
从那日,在宁王府中,偶遇谢鸾因开始,冯氏连着琢磨了数日,想起那日豫王妃的表现,还有这么些年来,谢璇一直未曾露面,就是徐子亨数次登门,豫王也没有松口,让他和谢璇见上一面。
这些种种,都透着不寻常,冯氏私下里,也将这事与文恩侯讨论过,这件事的背后,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最好的办法,便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若非徐子亨一听豫王府的谢姨娘出了事,便是红了眼,不管不顾提了剑冲出了家门,实在将冯氏吓了个够呛。
冯氏委实怕他倔劲儿上来,又出了什么错,这件事,她只怕是将它永远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告诉徐子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