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全军开拔,最快速度赶到休屠去。”齐慎咬牙道,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虽然这般想着,但说完这一句,他便是扭头大踏步而去,眉心紧皱,步履重急,可见心中沉闷。
而等到他们一路疾行,终于到了休屠部落聚居之处时,却只瞧见被火烧过的一片狼藉颓败之象,休屠部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不只如此,能带走的东西,他们大抵都是带走了,带不走的,竟也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摆明了不想留下一点儿便宜他们。
谢鸾因见到之时,心里,便是不由凉了凉,看来,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她扭头往齐慎看去,见他只是皱着眉沉默着,并没有大的异色,心里却没有放松半点儿。
身为一军统帅,他自然不能乱,他乱,军心乱,他稳,军心稳。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拔营往东……撤退!”面沉如水说完这一句,齐慎便是勒转马缰,驱马朝着一旁走去。
谢鸾因与齐永使了个眼色,便连忙策马小跑着跟了上去。
齐永则连忙将与他们同来的十几轻骑分成了两拨,一拨留下护卫大人和夫人,另外一拨,则与他一起回返,去传大人的军令。
方才,在离休屠部还有一里地时,斥候来报,休屠部所在,已是成了一片狼藉的无人之地。
齐慎这才下令让大军原地待命,他自己则领了十几个亲信,亲自走了这一趟。
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河,正是有赖于此,这一片才是牧草丰美,休屠一部才会选此作为聚居之处。
谢鸾因瞧见齐慎时,他已是下了马来,马儿便就在草地之上晃着马尾,在枯草地里刨食,而齐慎,就蹲身在河边,面前摊着一张羊皮纸,正在低头看着。
那是他们春上到大漠时,绘制的地形图,只是后来,齐慎又另外誊了一张更大,更详尽的随身带着,正是如今摊在他面前的那一张。
谢鸾因亦是跟着翻身下了马来,缓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河水淙淙,可却没法将她的脚步声也一并淹没,齐慎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可是却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一眼,仍然埋头在那地图之中,眉心紧蹙。
谢鸾因靠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
过了良久,齐慎抬起头,眉眼间有着两分无奈,“没有法子了。我看来看去,唯有撤退一途。真是不甘心,这一次,我可不只是冲着一个霍尔部来的。”
他笑着,可她却轻易看穿了他眸底的阴翳。
“你打算怎么撤?”
休屠部突然撤走,又烧毁了所有的东西,自然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之前能轻易拿下霍尔部,就是趁他们不备,走的奇袭之道,快准狠。可是,如今,失了先机不说,暴露了行踪,整个鞑靼,知道他们存在的绝对不只一个休屠部,只怕,整个鞑靼,十二部落都在计划着如何围歼他们呢。
就算是此时撤退,怕也是不好退。
但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再往前走了,只能退。
至于如何退……
齐慎倏忽一笑,并未回答谢鸾因的问题,反倒是沉声道,“前几日,我还气你自作主张,跟着跑来这里,今日,却反倒有些庆幸起你来了。”
谢鸾因略顿了顿,狐疑地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如今这样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只怕撤也并不好撤,鞑靼人凶悍,两头的路,怕都有大军围堵。我当然是不怕,可若是能有援军,自然是更好。”
援军?何处来的援军?谢鸾因狐疑地蹙起眉心。
“这里,离别李城虽然还有些距离,不过你是来过一回的,路应该熟。你的修容术我信得过,扮成商旅,我再派些人保护你,你即刻启程往别李城去。你也知道苏农翰的身份,也许只有你亲自去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才会松口借兵。”齐慎沉声说道,一番话,倒是滴水不漏,再合情合理不过。
谢鸾因一双杏眼定定望他,他却也由着她看,四目相对,不闪不避,就是他嘴角的笑容,都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弧度。
大漠里深秋的风带着凛人的寒意拂过发端,谢鸾因眨眨眼,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去。”
齐慎亲自点了坤部与巽部两部暗卫,共四十人,护送谢鸾因往别李城去,谢鸾因既然答应了,倒也没有啰嗦,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与齐慎、谢瓒、林越,还有那些个,她熟识,或是不识的人们拱手道了一声“珍重”,便是收回了目光,一勒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西去。
望着那阵裹挟着谢鸾因一行人的黄土烟尘渐渐散去,齐慎却还是一直孑然立在极致的风口,久久未能收回目光。
“你让她去别李城,说是借兵,只怕却是为了将她支开,让她避祸吧?”谢瓒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前方烟尘尽消之处。
“这也是我如今能想到护她周全的唯一的法子了,我娶她,可不是为了让她随我一道送死的。”齐慎笑笑,转而望向谢瓒道,“舅兄既然看透了,却还是听之任之,不也是与我抱着同样的想法么?”
谢瓒倒是认得爽快,“你想方设法,为的是保住我妹妹的命,我为何要拆穿?倒是我妹妹的眼光不错,找了这么一个好妹夫。”谢瓒的语调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却是齐慎和谢鸾因成亲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夸他。
“不过……这件事,你觉得,能瞒过阿鸾多久?”
“舅兄怕还是不够了解阿鸾吧!”齐慎眸中好似倾了漫天的星光,柔得好似能滴出水来,“她那般聪明,我如何能瞒过她?”
这话的意思是……谢瓒惊得双目骤抬。
“她一早便知,这是我支开她的借口。”
“那她……”为何还是去了?她既然不畏艰险追了来,自然也不会惧于与齐慎生死共担才是。
“她不过是真的想帮我,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试上一试罢了。”而他,便是利用这一点,将她支了开来。
他为她,她也是为了他,各自的心思,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哪怕明知是局,也甘愿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