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齐慎几乎下意识地便要迈步朝那里冲去。可就在迈开脚的瞬间,却又生生刹住了。
面上有纠结,扭曲得变了形,却不得不忍住。何况......
“将军!”察觉到山道那头的动静有些变化,林越骤然低声唤道。
齐慎亦是已经回过了头。目光所及处,雪光与火光映衬之下,一面黑底镶红边的旗帜随风招展,旗上一只雄鹰,好似要腾挪而起,一飞冲天。
齐慎眼中精光暗闪,休屠王,他终于出现了。
谢鸾因被坤一他们重重护着,所过之处,砍倒了一片,虽然举步维艰,但好歹是一步步,朝着齐慎所在的高坡靠近了。
可是,谁知道在这时,齐慎却是蓦然带了人,便是朝着坡下冲了来,却并非朝着他们这里,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谢鸾因顺着他去的方向看去,瞧见那一面飞鹰王旗,蓦然便是明白了过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场仗,本就是以寡敌众,即便齐慎已经竭尽所能地用战术弥补了短处,但要胜,却是太难太难了。何况,眼下,死伤惨重。
这确实是最好,也最快捷的法子。
谢鸾因很快便有了决断,伸手往着某处一指,“坤一,护着我,我们往那边去,帮着将军,斩了休屠王。”坤一他们一行人,包括苏农翰,人人身上都挂了彩,浑身的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顺着谢鸾因的手指方向,亦是看见了那面王旗,坤一他们自然也是明白了过来,蓦然一抱拳,语调铿锵道,“夫人放心,万死莫辞。”
正在这时,纷沓的马蹄声,又从他们身后而来。
难道……是又来了敌军?
谢鸾因面色一白。
其他的周军亦是惶惶。
就是那些鞑靼军也不由一滞,面面相觑间,俱是不明所以。
只是,却带着两分喜色。
毕竟,这是鞑靼境内。
那边山道通往的,是鞑靼的腹地。
有这一万周军悄悄打了进来,已是奇事,断断不该,也不会再有一支周军,能造出这般排山倒海的声势。
应该是哪个部落亦是发现了周军的踪迹,是以,派兵来援,一定是这样。
停顿了一瞬,双方又再度厮战到了一处。
周军是绝望到拼死一战的狠劲,鞑靼军则是声势陡涨的主场心理。
可是,谁知道,待得那万马奔腾来到近前时,那一面飘扬的战旗却是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
绛色军旗上,舒展的,是一个铁画银钩的“谢”字。
这面军旗,谢鸾因年少时,曾见过无数次,都是破败之后,收回家中,舍不得扔,是以,一面面积攒起来的。
这面军旗,已是在西北大地上消失多年,许多人只怕和她一样都以为,今生今世,再难现于人前。
这一面旗,吓得鞑靼军面如土色。
尤其是那军旗之下,一马当先冲入战阵之中,手起刀落,万夫莫敌的青年战将,落在那些上了年纪的鞑靼战将眼中,只觉得惊慑莫名。
那分明……就是定国公谢广言重生。
援兵,来了。
却不是鞑靼的援兵,而是大周的援兵,齐慎的援兵。
双方静了一瞬,又再度拼杀在了一处。
心境,却已是截然不同。
二哥来了。
谢鸾因抿了嘴笑。
谢瓒带来的人算不得多,粗粗估算不过五六千人,也就是一个卫所的兵力。可是,他的突然出现,还有那面“谢”字军旗对鞑靼军的震慑,却是让本就已经乱了的鞑靼军,更是乱作了一团。
他带来的人马,好似一把利箭一般,插进了鞑靼军的后背,让他们猝不及防,只有挨打的份儿。
眼看着身后的战局主动已全在己方,谢鸾因再无心他顾,沉定了眼神,只一路往前。
而齐慎,更是心无旁骛,好似连战局的变化,他亦是全然不放在眼中。
满心满眼里,只有那面休屠王旗,还有王旗之下的休屠王。那是他的目标,向着这个目标,他一往无前。
铺就一条血路,无论是齐慎一行人,还是谢鸾因一行人,皆是一步步朝着那面王旗靠近。
但即便如此,那面王旗却好似远在天边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鞑靼人实在是太多了,杀尽了一茬,还有一茬,好似杀不完一般。
哪怕是精疲力尽,过劳而死,也触不到王旗之下,那安坐观望,好似置身局外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王旗之下,陡然一乱。
却好似他们的内部,起了乱子一般。
但就是这一乱,却是打乱了鞑子的阵脚。
谢鸾因愣了一愣,便又趁着这乱子,赶忙上前。
而齐慎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反应比谢鸾因要来得快,又离得比谢鸾因近,身旁有林越这样的绝世高手帮衬,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朝着王旗处逼近。
王旗处,乱得厉害。
靠得越近,谢鸾因便看得越是清楚。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待得一张有些眼熟的脸,晃过眼前时,一切豁然开朗。
但现在,委实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看着齐慎已经带人冲到了王旗之下。
谢鸾因便索性带人外围策应。
齐慎手中长剑挽如流光,在林越的护持之下,已是离王旗,不过数步之遥。
但那些鞑靼人均也生了死战之心,拼命护住王旗下的人。
可另外一些穿着鞑靼军服的人,却又护持在齐慎的身侧,帮着他靠近王旗下的休屠王。
鞑靼人一时全乱了,不知这些突然朝他们拔刀相向的,身穿鞑靼军服的人是什么来路,一时间,亦是分不清楚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只得由几个忠心的护卫护持着休屠王仓皇而退。
休屠王再没了方才的安闲自在,逃得狼狈。
“小心身后。”突然响起这样一声警示,用的是鞑靼语。
休屠王身边的护卫便是神色一紧,下意识地转头朝身后望去,就连休屠王自己,亦是没有例外。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身后长剑刺来,透胸而过,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数人被夺了性命。
休屠王觉得不对,堪堪回头的刹那间便觉得颈间一凉,一柄锐利的长剑,已是抵在了他颈侧。
面前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有一双湛亮却沉冷的眸子,像是他曾在大漠中见过的头狼,桀骜而敏锐,将他盯住,便觉浑身生寒,恍似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