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说是给我们夫人调养身子的。我们夫人知道曲嬷嬷待大爷好,是以,也将她当成了长辈一般的敬重。都说,长者赐,不敢辞。大人也知道,我们夫人最是怕苦,却是二话没说,只要是曲嬷嬷送来的药,都是乖乖地吃了,在府中时,那是一日三顿,一顿都没有落下的。只是这两日,夫人在外走动,多是每日只能吃上两顿。”
“不过,夫人出外去走动,也是得了大人你的允许的,怕夫人在府里闷坏了。可大抵就是这样,才惹得曲嬷嬷有些不快了……”
“你可别胡说,我哪里不悦了?”曲嬷嬷连忙道。
“嬷嬷若是没有不悦,又何苦专门端了药,亲自在这儿候着,我们夫人一回,嬷嬷便急着要逼我们夫人喝药?我们夫人都说了,她晚膳用得多,暂且喝不下,一会儿再喝。也没有说不喝啊,嬷嬷你就不依不饶了。还有……我们夫人出门用膳,是与大人一道的,那桂花酿也是大人点的,我们夫人不过小酌了两杯便引得曲嬷嬷一通说,就是正经的婆婆,也未必如同嬷嬷这般霸道的,既做的出,还不让人说么?”
“流萤!”这话便有些过了,谢鸾因终是出声喝止。
曲嬷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来,夫人对老奴怨气颇深啊!老奴真是一番好心,却做了坏事了。”说着,便已是扭头望向齐慎道,“大爷,老奴真没有别的意思,老奴不过是听说夫人伤了身子,体寒难孕,一时着急这才……”
“嬷嬷!”齐慎骤然沉声打断了曲嬷嬷的话,黑眸一厉道,“你随我来。”而后,转向谢鸾因时,眸色却略略转柔,“你先歇着吧!莫要多想!”而后,便是扭身出了房门,步子迈得又重又急。
曲嬷嬷一咬牙,也连忙跟了上去。
脚步声渐远,上房内刹那间,静寂无声。
流萤还在地上跪着,“夫人,奴婢造次了,可是,一时没能忍住,奴婢见不得旁人这般欺辱夫人。”
“罢了,你先起来。”谢鸾因叹息道。
流萤的性子与莲泷截然不同,倒是与从前的竹溪很有两分相似,她护着自己,原也没有错,谢鸾因怎么忍心责怪?
只是,抬头望着方才齐慎和曲嬷嬷离开的方向,夜色已如看不到尽头的浓墨,她皱眉对身后的胭脂和红豆道,“你们二人,既然是离部中人,又都被派作密探,想必,于监听之道,各有所长?”
胭脂和红豆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夫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可见夫人的神色却很是冷沉,就连一双眼,也幽若古井,“我只问你二人,若是监听的对象,换成了大人,你二人可有把握?”
这话一出,惊得两人面色皆变,就是流萤也是瞬间惊疑满面。
唯独谢鸾因,面色也好,眸色也罢,都沉冷无冰,几无波动,“你二人不是一直想要表忠心么?现在机会来了,去!去将大人和曲嬷嬷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给我听回来!记住!是一字不漏!”
方才,曲嬷嬷的话虽是中途被齐慎喝断,但她却听得再分明不过,说她伤了身子,体寒难孕……这些话,她自己从未听过,曲嬷嬷又是从何处听说的?
从薛采蘩那里么?
可如果是假的话,齐慎为何急匆匆打断曲嬷嬷的话?显然是不想她知道。
谢鸾因越想越是心头惴惴,不行,她一定得搞清楚。
半个时辰后,胭脂和红豆两个神色略带仓皇地回来了,谢鸾因已是洗漱好了,裹了被子睡在热炕上,转头望着琉璃窗外的夜色,看那架势,确实是在等着她们。
果然,两人堪堪屈膝见礼,谢鸾因便是转过了头来,“如何?可有被大人察觉?”
胭脂和红豆摇了摇头,“奴婢们不敢靠得太近。”
“那……我让你们听的事情……可听明白了?”
胭脂和红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鸾因的神色微微一顿,杏眼中似是极快地掠过一道暗影,她很快压下来,平静如斯,“那就说吧!照我之前说的,一字不漏。”
齐慎带着曲嬷嬷倒没有去他的外书房,而是径自去了正院边上的东跨院,胭脂和红豆两个过去时,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还是听见了齐慎的怒吼声,那厢房内,却不只齐慎和曲嬷嬷两人,还有薛采蘩。
彼时,薛采蘩正在狡辩,“……是我告诉曲嬷嬷的。可是,我并没有说假话,你不也清楚吗?她本就不知如何让胞宫受了损,之后又因着华嫣然之事,被困在地洞里。她那时在雪地里冻得时间太久了,伤了根本,宫寒体弱,本就难孕,既是实话,又何来搬弄是非之说?倒是曲嬷嬷,本是为她好,她是不是太敏感了?自己不能生,难道还不承认么?”
薛采蘩素日里那么冷傲的一个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紧接着,齐慎的声音便是冷沉如冰,锐利如刀般刺了过去,“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我将她瞒得好好的,便是怕她知道后胡思乱想。何况,只说是难孕,又没有说是不孕,我慢慢给她调理着就是了,我自个儿都不急,用得着你们来多管闲事?”
“少主……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的子嗣传承如何只可能是你一人之事?你一日无子,人心便一日不稳……”
“若只因我无子,便人心不稳,那就是我无能了。所以,你们插手我房中事,这便是最后一次了。类似的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
胭脂和红豆两个自觉听到了这一段话,便是听得了惊天的秘密,已是足够向谢鸾因交差,又怕被齐慎发现,便是悄悄退了回来。
等到两人断断续续,将听到的那些话重复给谢鸾因听,她的脸色便已是苍白如雪,一双杏眼恍似失神一般盯着某一处,那模样,看得流萤心惊。
“夫人……”她上前,讷讷唤道,却不知该如何规劝,只觉得她家夫人真是可怜,眼看着与大人这般伉俪情深,怎的,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事?不由得,便是心疼得红了眼眶。
“我没事。”谢鸾因扯开嘴角,笑,可那笑,看在流萤眼里,只觉得更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