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里的骚动到底是引来了旁人的关注,很快,曹皇后便是快步而来。
谢鸾因起身,轻轻一福道,“回皇后娘娘,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宫女倒茶时不小心污了臣妇的裙子,本是小事,搅扰了娘娘的兴致,真是罪过。”
曹皇后皱紧了眉,看了看谢鸾因的裙摆,而后,便是一扭头,冷眼扫向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道,“怎么这般毛手毛脚的?你是哪个宫里来帮忙的?自个儿去寻你们的管事嬷嬷领罚,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杖责二十,罚一月月俸。”
“多谢皇后娘娘宽恩。”那宫女带着哭音谢了恩,便是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了。
曹皇后转过头,对谢鸾因歉意一笑道,“到底是底下人毛手毛脚,闯了祸,本宫这厢,向夫人赔罪了。”
谢鸾因不紧不慢屈膝道,“皇后娘娘莫要折煞了臣妇。不过些许小事,不足挂怀。”
“虽是小事,可夫人这裙子弄污了,未免不雅。你们带来的包袱都在那边谢萃阁的偏殿之中,本宫让人领你去换过。”曹皇后抬手朝着某一处,轻轻一指。
谢鸾因笑着领情,“多谢皇后娘娘,那臣妇先失陪了。”说罢,便是屈膝行了个礼,带着莲泷和胭脂两个,便是离了席。
曹皇后在她身后,望着她走远,眼中的笑意瞬间薄冷了下去。
直到走远了,莲泷就有些忍不住了,面色凝重道,“夫人,这难道是皇后......”
谢鸾因摇了摇头,“这么拙劣的手段,不会是她。”只是,也与她脱不了关系就是了。谢鸾因有所猜测,是以,才顺着曹芊芊的意,走这一遭,“应该没事,你们也不必太紧张,小心些就是。”
说话间,她们已是到了谢萃阁。
因着赏春宴就设在御花园中,便将御花园临近的谢萃阁和撷芳殿都收拾了出来,以供各家女眷休憩。
为了以防万一,各家女眷都是带了替换的衣物的,只是由丫鬟抱着,候在了谢萃阁的偏殿之中。
红豆瞧见她们,抱着包袱快步而来,屈膝向谢鸾因行礼,“夫人。”
几人伺候着谢鸾因将被打湿的衣裙换了,堪堪走出厢房,便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公主,你说得是,回宫太远了些,倒还不如就在这儿寻间厢房歇歇的好。”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小宫女便扶着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少女进得门来。
四目相对,那少女的目光定在谢鸾因面上片刻,眸中思绪几转。
那边厢,谢鸾因却已是屈膝下去,唤道,“臣妇见过静阳公主。”
静阳公主顿了顿,这才举步上前道,“你是陕西都指挥使齐慎的夫人?你姓谢?”
谢鸾因面上展笑,平静应道,“是。”
静阳公主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儿,看得专注莫名,却又带着两分怪异的犀利。
好一会儿后,静阳公主才道,“本宫觉得不喜欢听戏,一听那台上咿咿呀呀的,就头疼。因而,便寻了个空,溜了出来。没有想到,居然在这儿撞上了齐夫人。也是有缘。不知齐夫人可愿意随本宫一道坐坐?”
见到静阳的那一刻,她便已想透了所有的关节,她来这谢萃阁一遭,可不就是为了与她一道坐坐的么?因而谢鸾因应得很是爽快,“多谢公主抬爱,臣妇求之不得。”
厢房里窗户半敞,几个丫头奉上了茶水糕点,便一一避让了出去,也顺便把着风。
“我记得你吃了栗子会全身长疹子,怎的,还专门让她们端了这栗子糕来?难不成,就是为了逼我自个儿承认么?”谢鸾因笑望着对面正喝茶的静阳,抬手捏起一块儿栗子糕放进了嘴里。
静阳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声音也带着一丝颤儿,“果然.......你怎的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在你面前,有什么关系?”静阳公主,贤妃唯一的女儿,她的亲表妹。今年不过十七岁。谢家和贤妃出事时,她也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她们虽是嫡亲的表姐妹,但见过的面,委实算不上太多,却是实打实的亲近。“倒是你,要叫我来,怎的用上这般拙劣的手段?”
“我若是使上了什么高明的手段,她们才要防之又防呢。”静阳语调淡淡道,神色间,清冷骄矜,很有两分从前贤妃的风骨。
谢鸾因见状,却是叹息。到底是苦了这孩子。只是在这宫里,没有些护住自身的手段,又如何能活得下来?
“谢家.......除了鸾表姐,还有别人么?”静阳沉默片刻后,问道。
谢鸾因目光微闪,“有。二哥如今在齐慎帐下效力,阿琛今年准备下场参加乡试了,他学问不错,说不准能考个秀才。”还有生死不明的三哥,还有稚龄的晔儿......略一沉吟,她终是将这两人隐去了。
静阳神色有些怔忪,而后,便是恍惚笑道,“真好......至少,谢家的根儿还没有断。母妃若是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谢鸾因望着静阳,神色莫名,“你不怨我们么?”
静阳愣了愣,“怨什么?”
“如今,定国公府已是重新正名,我们谢家还有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回来。”静阳虽说是公主,可皇家公主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之前,受谢家拖累,没了母妃,不得洪绪帝欢心,在这宫中,只怕也不好过。若是定国公府重新立起来,她便有母家可以依靠,日子要比现在好过得多。
“之前或许怨过吧!特别是母妃为了以证谢家清名,竟舍得抛下我,就这么去时,我是怨过的。原来,在母妃心里,我还比不过谢家的名声。可是......后来我才明白,那样的境况下,母妃只能死。她死,也是为了保全我,虽然没了母妃,但我好歹还是皇家的女儿,还能活得下去。至于如今......再没有比那时更糟了。是以,我也看得清楚,鸾表姐是回不来,至于表兄弟们,是不愿回。就是我,亦对这生我养我的皇家,寒了心,遑论家破人亡的表兄弟和表姐?我有何资格怨怪你们?我的母妃是谢家人,可我的父皇,却是下令让我的母家吵架灭族之人。”
望着静阳良久,谢鸾因倏忽而笑,“你.......真像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