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慎的嘴角轻轻一勾,笑容有些凉意幽幽,“瞿大当家这话又是何道理?说真的,你我之前的赌约没有所谓的条件,你后来添上,我无非是看在你对孩子还有一分慈父之心,而好歹还有底线,没有与倭国同流合污,这才引来杀身之祸的份儿上,与你计较。”
“可你如今还没有帮我的忙,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先将人带走了,到时你若反了悔,我上何处说理去?”
“我的诚意,想必瞿大当家已然看到了,如今,却该是瞿大当家,给我看看你的诚意了。”
瞿进望着他,后槽牙咬得有些发酸,到底也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咬了咬牙,终是松了口,“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齐慎再笑,这回的笑意却是要真切了许多。
“瞿大当家的老窝,鬼岛。”
瞿进低头看了一眼他手指点在舆图之上的某一处,虽然,被严密看守着,但他毕竟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略一思虑,便也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看来,齐大人已经就差临门一脚了。”瞿进如今已是将一切看淡,说不出心中是该感叹,还是惋惜。
不过,他心里还存着一个愿望,或许,帮着齐慎将这鬼岛攻克,还可以实现。
当下,他目光微微一闪,“这鬼岛三面都是悬崖峭壁,飞鸟难寻。只有这一面,是浅滩,可供登陆,易守难攻。而且,这一面,也是炮火最为集中之地,三年前,我还在当家时,便有十门大炮,而且弹药充足。一旦高处的瞭望塔上的人发现可敌方船只,便会发出信号。底下的炮火,便会对准海面船只齐发,你们的船只,根本靠近不了。就算你们的船上装了大铳,也决计不是强攻能行的。”
齐慎听罢,黑眸中已是闪过一道亮光,“若是……瞭望塔上没有发出信号呢?”
瞿进一惊,蓦然扭头望向齐慎。
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就算如此,鬼岛之上也是机关重重。那里,毕竟是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是固若金汤,何况,火器充足,总之,不是那么好拿下的。”
“存放火器的库房在何处?岛上的布防又是怎么样的?何处有炮火?这些,画上一张详尽的布防图,于瞿大当家而言,应是不难吧?”齐慎丝毫没被他口中的难所打击到,仍是沉定若斯。
瞿进默了默,“我所能知道的,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近些年,他已是很少管事,岛上的布防,马富贵到底是沿用了多少,又变更了多少,他心里是真正没数。
“总能作为参考。”齐慎语调淡淡,“只要瞿大当家够诚心,交出布防图,那么,你我之间的赌约,便算了了。回头,我会交还令公子,并且,给你们一笔钱,让你父子二人,可安身立命。”齐慎爽快得很。
瞿进也不是那扭捏之人,略一沉吟之后,点了点头,“齐大人请容我三日,我会想法子,给你一张尽可能准确的鬼岛布防图。”既然人家爽快了,他也得拿出相应的诚意来,跑江湖的,总得有个投桃报李的义气。
“另外,在此之前,我还得先找到两个人,需要借用一下你的人手。”
“可以。你想要什么,我一定配合。这几日,乾一和他手下的人手,便全凭你差遣。”齐慎简直是有求必应。
瞿进点了点头,扭头出去了,乾一得了指令,拱手行礼后,随着瞿进快步而出。
“你打算怎么做?”其实,从方才他与瞿进的对话中,严富海也揣摩出了几分,只是,心下,却也更是不安。
他太清楚齐慎,虽然,他掌军,很重军规,令行禁止,可他在战术之上,却并不拘泥于兵书战略,最是灵活善变,有时,更喜欢剑走偏锋。
虽然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通常冒的风险也是更大。
齐慎此时的眉宇却是已较方才舒展了许多,果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严叔对军中将士最为清楚,我要请你去帮我秘密挑选五十个水性与身手俱佳的人交与我秘密训练,待得一切准备妥当,我便要带领他们,做攻打鬼岛的先锋军。”
“你要亲自去?”严富海的面色彻底变了,然后,便是断然否决道,“不行!这太危险了!那个战术虽然还可一行,但是你不能去。”
“我自然要去。这是我拟定的战术,成功与否,在我。”若是面对面的对阵,他作为主帅,当然应该坐镇后方,偏偏,这不是......偷袭,奇袭,深入敌人后方,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若论灵活机变,这全军上下,有哪个及得上他?就算有,又有哪一个能如他这般,让将士们深信不疑,令行禁止?是以,齐慎必须去。
严富海何尝不知齐慎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却如何能放得下心?
“不行,还是不行。拿下鬼岛是重要,却还不值得你拿命去拼。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若是出事了,那咱们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齐慎的面容却是冷沉下来,“严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首先是这大周的子民,过后,才是李澈的儿子。没有国,何来的地位,何来的尊崇,我们又还争什么呢?”
“是以,我意已决,严叔你不必再多言。”
严富海抿紧了唇,他虽是总督,而齐慎是个副职,可是,齐慎却是少主,哪怕是平日里,他尊自己为叔父,可这个时候,他决定了的事情,也由不得自己置喙。
“放心吧!严叔!我必然会有万全的准备才会行事。我如今,有妻有子,又哪里舍得去死呢?”齐慎笑着拍了拍严富海的肩头。
严富海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坚定,黑眸中隐现笑意,良久,叹息一声,丢下一句“随你吧”,便是神色怏怏地离开了营房。
齐慎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笑意缓缓隐退,目光一点点沉着下来,重新落回舆图之上,带了两分萧索,与无言的坚决。
北边儿,乱象丛生,也不知道李雍到底能不能撑过去。不过,不管是怎么样的局面,北方,只怕都要经一场大的劫难。若是南边儿倭患再不解,那整个大周,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