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打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天堪堪要亮的时候才结束。
拍打戏格外耗费体力,尤其整个人身上个个都被水浇了个通透。但是拍摄任务还没有结束,不等喘口气又要换衣服补妆。
虽说电视剧的拍摄远没有拍电影那么精细。一部九十分钟的电影,拍摄周期在两三个月左右,拍摄的素材大概在三四百分钟左右。
而一部四十集的电视剧,按每集四十五钟来算,一共要一千八百分钟,但这还是最终播出的镜头,实际上拍的甚至要翻一倍还不止。
比如昨天拍了一晚上的这几场戏,剪辑出来顶多也就十来分钟。如果再象电影那般的精细,那么超过四千多分钟的素材差不多得要拍两年时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时候拍电视剧比拍电影更加辛苦。
“辛苦!”
“大家辛苦了!”
天一亮,制片人张纪忠就亲自带人到现场送早饭,馒头、包子还有豆浆,当然演员的待遇要好点,还有些油条、葱油饼之类的。
这老汉别看有时候挺霸道,但至少还挺会做人的,哪怕是群演,他都把一包包早饭亲自递到人家手里,并道一声辛苦,象极了逢年过节领导下基层慰问的情景。
当然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哪怕刚才大伙再怎么累,这会也得给这位大胡子制片人面子,再怎么说也得拍好这最后一场戏。
话说这老汉还在戏里客串了一个角色,林平之的外公,号称“金刀无敌”的王元霸。听着外号和名字就霸气,而且老汉花白的长发和胡须,甚至都不带化妆的,戴上头套,穿上戏服就能上场。
张纪忠本身就是演员出身,客串这么一个角色虽说不惊艳,但也信手拈来。好处就是还能增加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对他这位制片人的认同感,至少人家不是四六不懂瞎指挥。
“哎,魏叔,一会儿咱俩对对词呗。”李睿吃着油条凑到魏子的身边。
“怎么对?”
“对词还能怎么对?就这么对呗。”
魏子却抬头看看刚刚升起的太阳,摇摇头道:“我看时间够呛,一会儿还是直接上吧。”
“直接就上?”李睿愣一愣。
“怎么,心里没底?”
“不是,就是……行,就这么着吧。”
李睿倒不是不敢直接就上戏,只不过开拍前排练一下,对对词,对于演员来说更有把握,而今天魏子的口气似乎特地想掂量了一下他的分量。
这倒是让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自他拍戏以来,合作过的演员,除了陈到明之外,论演技能排得上第二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位魏子老师了。
魏子老师的年龄和陈到明大致相仿,对人物的塑造有时也很相像,大概这和他们本身所具有的知识结构和修养有关系。
魏子老师是圈内少有的大学毕业之后,再考上中戏,等于上了两次大学的高学历演员。
而且纵观魏子老师之前几年和今后的十几年,李睿惊讶的发现他还是一位极其高产的演员,在这么一个二十多年的时间段里,他居然能每年都有两三部甚至是四五戏的产出。
也许他最终没有达到象陈到明那样的高度,可能就跟他演了太多的烂戏有关系,但是再仔细看看,即便他演了很多烂戏,却鲜有烂角色。
而且他的戏路极其的广,既能演铁血硬汉,又能演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既能演阴险狡诈的大反派,又能演一身正气的正面人物。
虽然央视版的《笑傲江湖》一经播出就争议颇多,原版的李鸭鹏更是被贬为史上最差的令狐冲,却对魏子老师所扮演的岳不群赞扬有加,而且在李睿的眼里,魏子版的岳不群绝对是最佳伪君子。
不论是原版中,还是在目前的拍摄中,因为拍摄不可能是按照剧情的发展拍摄,中间总是串来串去。魏子老师所演绎的岳不群,从一开始他是真君子,阴谋败露后才是伪君子、假道学,被戳穿面具后他却还要继续装下去,可谓虚伪到了极点。
而恰恰是这三种人物特征的不断转换,魏子老师却总是能驾驭得游刃有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李睿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心中还跃跃欲试,也许是之前那场雨中痛苦自责的戏给予了他很大的信心,他迫切想验证一下,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究竟进步了多少?
清晨,雾霭幽幽,镜头缓缓扫过,药王庙的院子里,包括廊柱下满了华山派的弟子,他们都被昨晚的蒙面人制住穴道,或躺、或坐、或站,保持着他们原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趴在院子中的李睿从昏迷中醒来,昨晚的大战他用尽了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强撑至敌人遁去才力竭倒地。
他环顾四周,看到师傅、师娘、小师妹,还有那么多师兄弟们一个个狼狈的模样,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努力了好几次,不过是徒劳罢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就如同一滩烂泥。
这时镜头转到魏子的身上,这场戏大都是两人之间的对手戏。只见他看到李睿在那边挣扎,昨晚令狐冲大败蒙面高手和成不忧的剑法实在太过诡异,让他的心中充满狐疑,而且那帮人临走时,个个对自己手下这位大弟子颂赞有加,似乎完全能取自己而代之,执掌华山一派,这一切都让他惊怒有加,同时越发看不清这个从小被自己养大且悉心教导的大弟子了。
他用对待江湖同道的口吻朝那边如同烂泥一般还在挣扎的李睿,阴恻恻道:“令狐少侠,你还不给大伙解开穴道,难道要大伙求你不成?”
这话咋一听没有问题,但要知道只是一个师傅对徒弟的对话,魏子如此看似平和,其实是在有意激起华山派弟子对令狐冲的不满。
趴在烂泥地里的李睿闻言又惊又怕,他如同一条虫子般地在地上拼命朝着师傅、师娘的方向蠕动,嘴里惶恐道:“师傅,你怎么跟弟子开玩笑!师傅,我来给你解穴。”
李睿趴在地上,一开始他是想用爬的,但是如果全身虚脱,那么手脚都会没有力气,恐怕都无法支撑起身体,又何谈爬呢?
现在他的表演早已不再用简单或者复杂来定义一个人物,或者人物在规定情境中的动作和语言。而是考虑这个人物在当时的情境中怎么样才会更合理,说话以及肢体语言怎么样才能更符合人物的内心状态,一切都要基于真实的基础,而不能想当然。
所以他只能拼命的蠕动,要知道古时师傅恳求徒弟那是大不孝,尤其是在面对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师傅师娘,令狐冲的内心惶恐可想而知。
魏子一直在那里冷眼旁观,以他的武功和修为应该不难看出李睿此时是不是装的。但是在这个弱肉强食,武功最高将会获得最大权势的江湖武林之中,在他表面一副文人君子的下面却隐藏着一颗充满欲望的勃勃野心。
所以他对李睿充满了怀疑、戒心和妒忌,没错,就是妒忌!他妒忌自己的徒弟能使出如此精妙的剑法,害怕徒弟在有朝一日会取自己而代之。
终于,李睿蠕动到了魏子的面前,此时的他别说解穴,就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喘着粗气,道:“师傅,解哪处穴道?”
魏子一脸失望地闭上眼睛,经过一夜,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少许,长叹一声:“不劳你大驾了!”
只见他努力让自己盘坐,神情微显痛苦之色,屏住呼吸,手捏剑诀,运起华山派独门的紫霞神功,只见他拼命运气,运气……突然浑身一松,犹如憋了很久终于拉出一大坨的那种舒爽的神情,终于冲破了穴道。
兀自趴在他面前的李睿一脸愧色地喊着:“师傅……”
而魏子却毫不理睬,愤然起身,在妻子、女儿和二徒弟的劳德诺的身上啪啪几下,解开了他们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