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在1976年即将过去的时候。
操场里的跑道已经被白客严严实实地踩出了一圈。
成人的意志力总是要顽强一些。
早上起来跑步的习惯,终于坚持下来了。
体质未必会提升的那么快。
但的的确确是不怕冷了。
不再整天鼻涕兮兮的。
只要不是刮风天,棉衣的扣子也不用全系上。
1976年,这个山崩地裂、巨星陨落的年代,即将过去了。
巨龙腾飞的时代也渐渐到来。
年终岁首那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心情深深植根在白客童年的记忆里。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寒假、春节等等,这些美好的事物统统都将到来了。
期末考试前,大家都在紧张复习的时候,白客反而过得更轻松了。
因为此时,自习课居多,白客可以搞小动作了。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连初中的课程都滚瓜烂熟了,更别提小学了。
白客根本用不着复习。
前几个月,由于老师上课时不能搞小动作。
白客只能利用课余时间学***算把唐诗三百首全部背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两年时间里,白客就想把初中英语好好补习一下。
上一世,白客初中英语基础打得不好,到了高中后就有些吃紧了。
因为英语的影响,高考时连大专都没能考上,只考上当时特有的一种只录取高中生的中专,俗称大中专。
卓玛刚开始还对白客的小动作一惊一乍的。
在白客的再三叮嘱下,她这才以白客每天给她买好吃的相要挟,同意帮白客保守秘密。
随着1977年的到来,人们的脸上似乎也浮现出春天的气息了。
虽然还有很多人依然戴着黑袖箍,但他们的穿着已经不再千篇一律了,开始丰富多彩起来。
从1976年到1977年,就仿佛事从黑白的世界来到了彩色的世界。
星期天这天,白客从外面回来,走进院子时就听到一阵鹅叫声。
一只大鹅在追着白宾。
白宾吓得乱叫着,四处躲闪。
最后,还是白宗扑过来按住了大鹅。
白客也连忙过来帮忙,七手八脚,总算把大鹅扣到笼子里去了。
老爸老妈不会无缘无故买大鹅的,听到隐约从屋里传出的说话声,白客就猜出了大概:来客人了。
他拍拍手,抬脚向屋里走去。
可刚到门口,突然一团殷红的颜色袭来。
白客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
刚在门前迟疑片刻,秦咏梅便在屋里喊:“老儿,快进来。”
白客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是鞠英伦登门拜访来了。
那团红色则是他的小女儿。
棉猴下面穿着件大红的毛衣。
秦咏梅一把将白客拉过来:“怎么出汗了?”
“刚才抓鹅了。”
鞠英伦大笑,指着白客对白策说:“你这个儿子啊,真是聪明又能干啊。”
白策笑笑:“小聪明,小聪明而已。”
秦咏梅撇撇嘴:“俺老儿可是大聪明,大事小情俺两口子还得跟他商量呢。”
“你看看,还能帮爹妈分忧解愁。”鞠英伦一边说着,一边朝女孩儿招招手:“来,闺女,这就是常跟你念叨的白客……不知道他们俩谁大啊?”
秦咏梅连忙说:“我们家白客属猴的,阴历6月份生日。”
“那比我们大几天。快叫白客哥哥。”
“白客哥哥。”小女孩落落大方地伸手,白客连忙握一下。
“叫什么名字?”秦咏梅问。
“鞠文锦。”小女孩声音响亮地说。
怕秦咏梅不知道具体的字,鞠英伦还解释:“文章的文,锦绣的锦。”
“哦,好名字。”秦咏梅应着。
白客估计老妈的高小文化,那两个字应该是认得的,可那个姓她却未必写得出。
鞠英伦跟白策年龄仿佛,又是知识分子,所以很聊得来,转眼就聊到下午四点了。
秦咏梅连忙起身,让哥儿几个准备晚饭。
鞠英伦却起身了。
“改日,改日再聚吧。”
白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择日不如撞日。吃了晚饭再走吧,虽然我不会喝酒,但却有好酒。”
鞠英伦笑了:“主要是天短了,我们回去晚了会不方便。”
白策这才不敢挽留了。
鞠英伦他们家在东山住,要是天黑了,路过东山的大石坑时,实在有点危险。
鞠英伦来了这趟,拿了一大筐苹果,还有一只大鹅一只鸡。
可白策实在没什么好送他的,最后只好把两瓶茅台拿给他了。
即便在这个年代,茅台也算是比较贵重的礼物了。
而且这是白策的二姐夫从桂州邮寄过来的。
白策的二姐夫是那家酒厂的厂长,这瓶酒自然也是优中拔优,不对外出售的。
上一世,白家就有这两瓶酒。
不知哪一年,白家用这两瓶酒随便招待了寻常的客人。
白策的二姐夫得知后,惋惜不已。
因为这批酒在桂州当地也所剩无几,极其贵重,若干年后100万一瓶都买不到。
可这一世,它们落到鞠英伦这样一个重情义、爱喝酒的知识分子手里,也算是宝刀赠英雄了。
白策一家人把鞠英伦父女俩一直送到马路上,这才停下脚步。
白客目送着鞠英伦身后的那个小红点渐渐消失。
………………………………
黑漆漆的街道上,白客惊慌地跑着,四下张望着。
咚!咚!咚!咚!
一阵砍剁东西的声音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白客推开门,一个人正挥着砍刀砍剁着什么。
是唐塔!
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唐塔转过身来,满身满脸的血。
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邪魅的笑容。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白客大喊着惊醒过来。
月光洒落进来。
全家五口人并排躺在炕上,均匀地呼吸着,仿佛是一个共生体。
这一切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白客从炕上下来,端着尿罐来到厨房里。
一边尿着,一边想着前世的事。
白客第一次碰到唐塔是上一世小学二年级时。
那天,他又因为尿裤子被老师罚站了。
正沮丧地低着头的时候,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吃吃的笑声。
这就是唐塔,一个跟白客一样失败的孩子。
他因为上课搞小动作被罚站了。
从此以后,白客不再孤单了。
他有了最亲密的小朋友和小伙伴。
从这以后,每当崔老师在课堂上挖苦白客:“咱们班这个尿裤包啊,每天上学放学都溜墙根儿,仿佛霜打了一样。可离开学校啊,又变得生龙活虎。这是什么?这是两面派!这是思想品德问题!”
白客却不再愤怒和沮丧,反而跟着同学们一起哄笑着,仿佛崔老师说的是别人。
因为白客知道,在隔壁四班有一个跟他一样思想品德有问题的怪胎。
而且这个怪胎比白客更严重,更为人所不齿。
上幼儿园的时候,唐塔看到女生撒尿,就死活要看女生的私处。
于是老师们给唐塔贴上了终身的标签:小流氓。
许多年以后,唐塔终于如大家所愿,成了一个大流氓。
上一世,白客也是到三十多岁以后,才渐渐醒悟到,自己的确具有反社会人格。
他通过读书和思考,渐渐自我治愈了。
而唐塔却越陷越深,最后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通过阅读大量的心理学书籍,白客明白,很多成年后的病症是可以在童年治愈的。
这一世,白客越早找到唐塔越好。
他可以提前下手治愈唐塔。
从而让那个红衣少女杀手彻底消失。
但说起来奇怪,唐塔虽然是白客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但白客对唐塔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唐塔家住哪里,也不知道唐塔的家庭情况。
唯一知道的是,到了小学二年级,白客转学到红旗小学以后,他会自然而然地碰到唐塔。
可这一世,白客多么想跟卓玛,还有徐老师,以及爱民小学的其他老师同学们再多相处些时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