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买房子跟盖房子的价格其实差不多。
六七百块钱能买到六间大瓦房。
自己花钱盖也得六七百块钱。
主要因为,此时的土地还不是商品,你有钱买不到。
但有门路却可以申请到,一分钱都不用花。
说白了,就跟农村宅基地一样。
去年,白客和老爸老妈第一次拜访刘县长的时候,他就建议白策和秦咏梅自己盖房子。
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去拜年时,刘县长又说了:你们想盖房,我找人给你们批地。
眼下,都到了这步田地了,白策和秦咏梅当然不会再犹豫了。
不过,盖房子怎么也得小半年儿吧,眼下咋整?
大老黑建议:“干脆,你们一家六口就来公安局里住着算了。反正局里有的是空房间。”
白策觉得不妥,秦咏梅更是连连摆手。
“这怎么行。刚参加工作才半年多点,就整这种事儿,那不开玩笑一样吗。”
鞠英伦建议白策一家到东山住,他可以在村子里帮助借一套房。
白策却觉得东山公社有点远,而且孩子们上下学路过石坑有点危险。
全家人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白策以前在物资局的同事老蒋到家里来玩,听到一家人的窘状,立刻建议:“天都暖和了,干脆住地震棚算了。”
白策顿时尴尬不已。
心说,一家六口住地震棚?那不成逃荒了吗。
秦咏梅却不在意:“只要能住下,能生火做饭,也不错啊,夏天还挺凉快的。”
“住肯定是能住下。我家的地震棚就能住四个人。还有灶台,可以生火做饭。我们家邻居也有好几个空的地震棚,你们几个猴崽子也够住了。”
白策轻轻叹息,不表态。
白客也在一旁一声不吭。
上一世家人便有住地震棚的经历,这一世看来也逃不掉了。
而且,他还真有点怀念上一世住地震棚的日子。
1976年山唐大地震后,北方很多城市的街头就开始出现这样一道奇观——家家户户盖起地震棚。
一直到两三年后,这些遍布大街小巷的地震棚才陆续拆除掉。
老蒋是个热心肠,急性子,见白策不表态,连忙催问:“怎么样啊?老白,你要是觉得行,我就给你安排了啊。”
秦咏梅连忙说:“行啊,行啊,麻烦你了,大兄弟。”
白策也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地震棚里除了被褥、炊具之类的东西,基本放不下任何家具的。
所以,白家的从南方带过来的大漆家具只能暂时放到公安局了。
反正那里有的是空房子。
于是,像上一世一样,1977年4月的第二个星期,白家六口人开始了地震棚的生活。
刚搬到地震棚的头几天,不断有人前来参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觉得很丢脸、很屈辱。
这一世却并不在意了。
他心里清楚,大家之所以围观,并不是鄙夷或者瞧不起。
因为眼下的人生活水平都很低,谁都没心思瞧不起谁。
他们更多的是好奇。
白家六口人中,除了秦咏梅,其他五人都与当地人相貌迥异。
这个时期的当地人绝大多数是扁头。
而白策和四个儿女们都是前奔儿勒后鸭蛋。
这不是人种的问题,而是审美的问题。
这个时期,北方当地人比较认同扁头审美。
很多家庭都让孩子睡硬炕沿或者睡黄豆枕头,把脑袋弄得扁扁的。
白客他们四兄弟也差点惨遭毒手。
因为秦咏梅就是个坚定不移的扁头审美者。
可白客他们兄弟四个在脑袋可塑的年龄段时,白策是大军官,秦咏梅是家庭妇女,而且年龄偏小。
根本没机会施展自己的审美情趣。
所以,白客四兄弟逃过了劫难。
这个时期,两江流域的南方人还没开始四处游走。
不要说北方的小城,连北方的大城市也难得见到南方怪头人。
所以,这会儿能一下子看到五个南方怪头人,街坊邻居们自然是奔走相告,惊奇不已。
就如同后世的某个闭塞的小镇,一下子出来一堆老外,大家都忍不住前来围观。
三四天之后,他们便见怪不怪了。
因为怪头人也跟他们一样吃饭喝水,拉屎撒尿。
上一世80年代以后,随着港台风流行,北方小城这种扁头审美风俗也渐渐绝迹了。
前奔儿勒后鸭蛋反而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白客一家六口人分别住在两个地震棚里。
白策、秦咏梅和白宁住在老蒋家的地震棚。
那里可以生火做饭。
白客和两个哥哥则跟老蒋邻居家的一位大哥住在另一个地震棚里。
这位大哥二十来岁,为人极其和蔼亲切。
整天忙忙碌碌,却没人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工作。
但白客知道他的秘密。
白客知道这位大哥是故意跟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一起住的。
他是想让白客他们哥儿几个给自己打掩护。
因为他正在策划一桩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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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黑伤好以后,也没忘记共患难的战友兄弟。
稍微空闲下来,就坐上吉普车,想去拜访毛纺厂的那位保卫股股长。
秦咏梅追了出来。
“带上我一个。”
大老黑笑了:“走吧。”
来到毛纺厂后,大老黑、秦咏梅跟股长寒暄一会儿,秦咏梅提出借股长的自行车。
大老黑有些诧异:“到哪去?让司机开车送你好了。”
“眼面儿前,我就到村子里转转。”
大老黑和股长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股长突然恍然大悟:“小秦这是去探望那位老奶奶吧。”
秦咏梅点头。
大老黑忍不住感叹:“还是女同志考虑事情周到啊。”
股长也说:“是啊,啥时候俺们保卫股也调来个女同志就好了。”
“这事儿得你们自己争取,小秦也是我跟街坊刘县长提了好多次,这才帮着介绍来的。”
股长把自行车钥匙递给秦咏梅。
秦咏梅挥挥手:“一会儿就回来啊。”
“不急不急,我们哥儿俩还得聊会儿。”
秦咏梅骑着车子离开毛纺厂,没一会儿就来到村子里。
在一个破败的院子前,秦咏梅停下来,向里面喊:“奶奶,你在家吗?”
没一会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住着拐杖走过来。
看见秦咏梅的警服,老太太顿时神色有些难看:“我孙儿都让你们抓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秦咏梅满面笑容:“奶奶,我是替你孙儿来看你的。”
老太太顿时喜不自胜:“真的啊,我孙儿有消息了?快进来,同志。”
秦咏梅扶着老太太走进屋里。
老太太叹口气:“俺孙儿做了坏事,给国家添麻烦了。”
“你孙儿让俺给您捎话了,让您好好保重身体。他会好好改造,再有六七年就回来了。”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好,俺一定要等他回来。”
秦咏梅从包里拿出一包油乎乎的东西。
打开了,指一指:“这是你孙儿让我帮你捎来的。”
老太太眼睛湿润了。
那是一包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