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峰固然可恨,但他只是个小孩子。
要真是唐塔干的,白客也无法原谅自己。
柳条沟前几年也淹死过小孩儿,但那是一二年级以下的小孩儿。
王秀峰身高有一米五多,就算自己不小心掉进河沟里,一挺身站起来,水也就到他肚子的位置。
不过,一个人过于惊慌的话,一脸盆的水也能把人淹死。
整个上午,白客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好在老师早适应他的状态了,他再怎么魂不守舍也可以轻松作答,而且水准比老师还高。
中午的时候,小尹阿姨的身影还在校园里晃动着,估计已经找到几个目击证人了。
白客突然想到,昨晚在跟王秀峰冲突的时候会不会被人看到了?
虽然自己离开时,学校已经没几个人了,但比自己稍晚离开的同学老师应该还有十几个,比如……
白客突然看到一团红彤彤的身影向小尹阿姨晃动过去,顿时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是文锦,鞠文锦!
昨晚鞠文锦也在。
虽然她不是大队长,但作为校长的女儿,她是个积极分子。
经常操劳校内的事务。
昨天晚上,她应该走得稍晚一些。
难道她看见什么了?
白客假装若无其事地靠近过去。
“那个人在喊: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草,真让她看见了!
“那他长得什么样?”
文锦摇摇头:“我没敢看,因为他的声音很吓人。”
“怎么个吓人法,听起来有多大年龄?”
“瓮声瓮气的,感觉年龄比我爸还大。”
白客长出一口气,继续靠近过去。
文锦看见白客,连忙打招呼:“白客,对了,你昨晚不是也走得挺晚吗?”
“是啊。怎么了?”白客若无其事地问。
小尹阿姨连忙问:“你昨晚看到什么没有?或者听到什么没有?”
“是啊,我看到好几个叔叔阿姨下班往回走,还看到一辆小轿车,好像是日国的,那喇叭声真好听……”
小尹叹口气:“我是说异常的人和事儿。”
“哦。”白客想了想,“对了,这还真看见了。”
小尹顿时眼睛亮了:“快说。”
“我在路上看见个老头儿,他推着自行车在走。有车不骑,他非要推着走,你说奇怪不奇怪?”
“好吧。”小尹阿姨苦笑了一下。
虽然故作轻松,白客心里却火烧火燎。
就算不是唐塔干的,自己也难逃嫌疑啊。
虽然文锦没有看到自己,但其他的路人看没看到就不一定了。
下午,白客又浑浑噩噩上了两堂课,剩下的两堂自习课他就找个借口溜出来了,直接来到制药厂。
白客将自己昨晚的经历和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老何听。
没想到老何听了却热泪盈眶,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客知道老何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
“怎么了?大叔!”
老何抹一把眼泪:“我替你高兴啊。”
“有啥好高兴的,我都愁死了。我说不定真是杀人犯,或者我不是杀人犯也会被人当做杀人犯。简直是双重折磨啊。”
“我是说你的病。”
“我的病怎么了?”
“你昨天没有看见唐塔对吧?”
“是啊,没有看见。”
“也没有任何幻听幻视吧?”
“嗯,确实没有。”
“那你这算是多重人格了。”
“这一回应该算是。”
“你应该也钻研过不少精神疾病的书籍了,应该知道单纯的多重人格并不是精神病,只是一种精神障碍,比我这种还要轻。”
“是啊,我知道。但绝大多数的多重人格都不是单纯的多重人格,都是精神分裂症的外在表现。我估计我也不例外……”
“可你想想你从那一步走到这一步用了多长时间?你是新年的时候发作的对吧?”
“是啊。”这一世的确是从1981年一月一日开始的。
“到现在才三个多月,而且你一直是自我治疗!你知道我治了多久吗?呜呜……”
老何说着忍不住哭了,白客连忙抱住他:“行了,老东西,弄得我也想哭了。”
可在心里,白客却在怒吼:哪来踏马三个月啊,老子治疗了四十多年了!
上一世,白客有三十多年的时间都在跟病魔做斗争。
这一世,白客虽然没有专门治疗过。
可十几年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本身就是治疗啊。
白客心里也清楚,没有幻听幻视的确说明自己正在被治愈。
但没被治愈前唐塔在外面,白客用强大的意志可以渐渐控制他。
眼下,这个怪物跑到里面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自己跑出来。
要是白客晚上睡着了,他自己跑出来指挥着白客的身体大杀四方怎么办?
老何似乎看出了白客的心思,推开他说:“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副人格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你的原生家庭很健康,你的主人格也很健全强大。你的副人格更多的功能只是陪伴。他可能会比主人格更凶狠、粗暴一些,但也不会相差太大。”
白客叹口气:“何止是凶狠粗暴,他简直是天生神力。可我这小胳膊小腿儿,这太不科学了。”
“有什么不科学的?你也知道这是应激反应。”
“我知道应激反应。正常的应激反应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水里,他情急之下学会游泳了。但一个瘸子,他后脑勺顶着把枪,情急之下跑出奥运金牌了。那就不是应激反应,而是神话故事。”
老何笑了:“比喻的很生动。不过你单手把那个男孩贴到墙上只是比前面那个例子略强大一点而已,跟后面的例子却并不沾边儿。你听说过斗神拳吗?”
“好像在书上看到过。”
“那你见过吗?”
“当然没啦。”
“我见过。七八岁的时候,在一个村子里见过。那是一个很瘦小的神婆。在病患家属的恳求下,她附身关二爷。一瞬间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论声音、神态还是动作都跟舞台上的关二爷一模一样。当然,你应该知道她其实是在表演。只不过她运用了斯坦尼斯体系。可她舞动起七八十斤的关公大刀时,你就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表演……”
白客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损失了一部分记忆。我都不知道我昨天什么时候回的家,什么时候上的床。”
“这也不难理解啊。你知道喝酒断片儿吧?”
“知道啊,就是醒来不知道自己干啥了。”
“跟喝酒断片儿一样。这是一种大脑保护机制。你昨天傍晚一瞬间消耗了极大的能量。就像一台电脑在执行超大程序一样,为了避免芯片烧坏,它不得不自动关闭一些小程序。”
白客笑了:“你的比喻也很生动。”
老何有几分得意:“那当然了,久病成医嘛。大脑这玩意,别说咱们病人搞不明白,很多医生科学家都所知不多。宇宙有多么的浩瀚无垠,大脑就有多么的深奥难懂。”
白客叹口气:“就算我自己相信自己,可别人未必会相信。”
“我相信你啊,你妈应该也……”
白客苦笑:“她只相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