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妈犯病以前碰到过什么事儿吗?”
“倒没什么事儿……对了,我想起来了。她犯病以前到县城去了一趟,回来后情绪就不怎么高。”
“哦,那她到县城具体做什么你知道吗?”
刘娜摇摇头,然后又皱着眉头想一下:“我估摸是到县城里找人借钱去了,她想让我复读。”
秦咏梅埋头记了会笔记,然后看看表:“这会儿那位万大爷该过来了。你认识他吗?”
刘娜点点头:“认识,他是我们村最早的村民。”
“那我先过去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对了,你这里晚上有地方住吗?”
“当然有了。”
“那我晚上过来陪你啊。”
“好啊,好啊。”
秦咏梅回到谭村长家的时候,谭村长果然把万大爷接过来了。
其实万大爷不到七十岁,身体还挺硬朗。
在乡下,他这样的还能顶半个劳动力。
还没等万大爷说话,谭村长有些感慨地说:“乡里乡亲也不一定知根儿知底儿啊!”
“怎么了?”
秦咏梅说着,看一眼万大爷。
万大爷笑笑,还没等他张口,谭村长又说:“万大爷刚才说了,刘彩霞恐怕是老刘家捡来的!”
万大爷在一旁点头。
万大爷是1948年到西北旺村的。
老刘家两口子则是1950年来到的。
刚到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并没有带子女。
可到了1951年的时候,他们身边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
这就是刘彩霞。
他们对外宣称这刘彩霞是他们从冀东老家带来的孩子。
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里,很容易就报上户口了。
可万大爷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这刘彩霞无论面貌或者气质跟老刘两口子的都相差甚远。
后来,私底下,老刘两口子才对万大爷坦陈:这刘彩霞其实是捡来的。
1951年秋天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在去往县城的路边发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儿。
就把她背回家中,灌了两碗米汤水后,救活回来。
小曹有些兴奋地说:“这么说刘彩霞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啊。”
万大爷点点头:“看她的气质确实跟咱穷人家孩子不一样。”
大家七嘴八舌热聊着,袁宪洲却皱着眉头在一旁想着什么。
秦咏梅又跟万大爷聊了一会儿,然后和谭村长一起送他出去了。
等回到院子里时,袁宪洲还挠着下巴想着。
秦咏梅笑了。
“怎么了?”
“就算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发现她时她才七八岁,她不可能学会普通话,学会外语啊。”
秦咏梅点点头:“普通话这个好说。她天天听洋匣子说不定在梦里都学会说普通话了。但外语这东西,不专门学肯定是学不会的。”
“对啊,就算她从五六岁开始学吧,七八岁也不见得能说得那么流利。”
“而且刘彩霞1951年的时候是七八岁,1949年的时候才五六岁。那时候他们家早就被专政了,哪有机会学洋文。”
“是啊,我说怎么不对劲。可这么一来,这些线索又没用了。”
“别着急,等明天回县城了,咱们再查一查。我感觉她在县城里有什么亲戚。”
在村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回到镇上时,秦咏梅让顾所长先把刘彩霞放了。
然后赶上开往县城的长途客车。
到了城里后,秦咏梅和袁宪洲来不及休息,就赶紧来到公安局的档案室,查阅50年代的案件卷宗。
这其实只是秦咏梅的直觉。
她专门调出了1951年的档案。
这一年,公安局组建不久,案件也不多。
所以,很快就查到了一桩大案。
1951年春天,县城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
一户姓康的人家因不堪迫害,全家五口悬梁自尽。
秦咏梅虽然不是县城里的坐地户,但当了这么多年公安,对县城最近几十年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解放前,康家是县城里最大的地主。
据说,眼下南街的半条街都是他家的。
说得虽然有点夸张,但三分之一应该是有的。
眼下,南街上医药公司的门面就是老康家的“康德记”药房改造的。
康老爷有两个儿子。
老大曾留学米国,后回国效力。
老二投身军界,后远渡宝岛。
自杀的就是老大的一家。
根据案情记载,这一家五口人是夫妻二人加两儿一女。
女儿十二岁,两个儿子只有五六岁。
惨剧发生后,十二岁的女儿竟然活了下来。
刚开始,袁宪洲看得还挺兴奋,又往下看了几眼不由得惊讶了:“咦,年龄不对啊。”
“是啊,这个女孩儿当时十二岁。而刘彩霞当时是八岁。”
袁宪洲想了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刘彩霞他们家一直被专政着,所以营养不良发育缓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
秦咏梅点点头:“而且老刘家应该是故意把她年龄报小了。”
如果真是这样,刘彩霞的普通话和外语就可以解释了。
她的父亲留过洋应该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
十二岁的刘彩霞或许跟他学过不少。
但刘彩霞真的是康家大女儿吗?
仅凭眼下的资料恐怕还不能得出结论。
“走!咱们再到信访办看看。”
秦咏梅说着站起身来。
秦咏梅和袁宪洲又骑着自行车向信访办赶来。
秦咏梅亮明身份。
工作人员查了一会儿信访记录。
结果还真查到到了。
“这位湾里镇西北旺村的刘彩霞同志,宣称自己是康家的大女儿,要求得到补偿。”
原来,从1980年开始,很多以前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得到平反昭雪。
去年,老康家也被平反了。
但却没有后人来领取补偿。
工作人员笑了:“这位刘彩霞同志年龄姓名与康家大女儿完全不符,更没有其它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证。”
“指纹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公安机关出示证明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在1951年灭门惨案的卷宗里,就留有大女儿的指纹。
还有很多糖纸。
根据案情介绍,在自杀现场,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糖纸。
据此,秦咏梅还原了案发时的情景。
那一天,康家老大买了很多糖给儿女们吃。
两个儿子在外面玩耍,康家大儿子就让女儿去把他们叫回来。
大女儿把两个弟弟喊回来以后,却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他们吊死了。
然后再把大女儿也吊了起来。
最后,两口子也悬梁自尽了。
大女儿活了下来以后,觉得自己害死了弟弟,从此就不会说话了。
后来,她一个人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之际被刘氏夫妇救了。
沉默了几十年后,由于受到一系列事件的刺激,她恢复了语言能力,甚至想起了以前父亲教过的外语。
但她精神却出现了异常。
听了秦咏梅的介绍,袁宪洲敬佩不已:“秦队长您真神啊!这么快就破获了这个案子。”
秦咏梅笑了:“虽然八九不离十,可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
这回不等秦咏梅提醒,袁宪洲说:“我知道!把刘彩霞叫过来录取指纹。”
回到局里后,袁宪洲立刻给湾里派出所打电话,让小曹把刘彩霞带到县里来录取指纹。
第二天,小曹把刘彩霞带来了,刘娜也跟了过来。
录取了指纹后,小尹把刘彩霞带到一边休息去了。
刘娜陪着秦咏梅他们进行指纹比对
一番比对后,刘彩霞果然就是康家那个幸存的大女儿。
刘娜兴奋不已:“我要赶紧告诉妈妈。”
秦咏梅连忙阻止:“别!她现在就不太稳定,你要告诉她,恐怕她会兜不住。”
大老黑也在一旁说:“这就像冬储大白菜一样,在屋里放久了,冷不丁拿出来晒太阳,一下就坏掉了。”
有了公安局的证明,刘娜顺利地从县政府得到2万元补偿。
医药公司正好也要搬到人民路的办公大楼去了,就把南街那栋本属于“康德记”的临街房还给了刘娜。
“你要不要改回你们康家的名字?”袁宪洲问刘娜。
“算了,刘家对我妈有救命之恩。不过我可以改名叫刘康吗?”
“可以啊,我跟办证股的人打个招呼。”
秦咏梅也说:“补习的事儿,我给你问了,我家老头儿已经在十七中给你留了名额了,要抓紧时间过去报道啊。”
“好的,这一回我一定要好好考。”
白宗听说刘娜的事儿也说:“跟她说说,我可以跟她合伙开康德记大药房。利润均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