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晋城房间离开后,陈北望径直来到王霸的房前。
敲了敲门,王霸正好在房间里。
“进来。”
陈北望推门而入,看样子王霸正在打坐吐纳,此刻坐在床榻上。
见是陈北望,便问道:“找我何事?”
陈北望笑道:“你怎么不出去走走,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嫌闷得慌吗?”
王霸面上闪过一丝苦涩,自嘲道:
“自小四处流浪,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闷不闷。本来以为这辈子能在陆家堡安身立命了,可谁又想到……”
说到此处,王霸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武功境界就这么高了。我就不行了,每天坚持练功会疯的。”
陈北望笑了笑。
“我自小跟老头儿在山村长大,他总是逼我练武,我呢,就老喜欢跟他对着干,练功偷懒,想方设法捉弄他。现在入了这江湖,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可是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说到此处,陈北望眼神有那么一刻失神,随即又哈哈大笑道:
“好了,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讲故事了?”
“我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了,你也应该给我讲讲你的吧?再说了,咱们不打不相识,勉强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过,不要这么小气嘛。”
陈北望说着对王霸挤了挤眼睛,王霸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缓缓道出了他的过往。
王霸,出生于云州,即旧北绝国,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时值北绝与夏国交战,当时的夏国已经吞并了周、楚、赵、西蜀四国,国力空前鼎盛。北绝国君御驾亲征,在妲木平原一线与夏国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攻防战,死守国门。
然而面对神威大将军万俟正武麾下四十万铁骑,防线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境内已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不少贼匪借着国难当头大肆烧杀掳掠,王霸所在的村子也没能幸免于难,遭到了一队马贼纵火屠村。
王霸的父母亲人在那场屠杀中惨遭毒手,唯独王霸躲在一口井中逃过一劫。那一年,王霸四岁,父母唯一给他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名字。
在井中藏了一天一夜,在他饥寒交迫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被路过的一位习武之人所救,可这并不是是王霸厄运的转折,而是继续。
那男人将王霸带回了自己家中,男人有一妻子,女人十分疼爱王霸,对他极好。
王霸经常因为没有做完男人交待的大量杂务而遭到毒打,女人因为袒护他也会被痛打一顿,但这个女人给了王霸家的感觉。
男人仗着在一个三流门派学过几年武功,家里也有些势力,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经常将别人家的妻子或是黄花大闺女给糟践了,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一日男人寻花问柳回到家中,已是酩酊大醉,不由分说将王霸一顿狠揍,女人上前阻拦,与男人发生了些争执,男人一怒之下失手将女人打死。
王霸亲眼看见女人满口鲜血,痛苦地断了气。
仇恨冲昏头脑的王霸趁男人不注意,抓起一把剪子狠狠刺进了男人的心窝,犹不解气,一直将男人捅得血肉模糊方才停手,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再次失去容身之所的王霸开始了他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后来北绝国破,王霸随着难民涌向泉州。
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为了不再受人欺辱,王霸拼命习武,同时也辗转各地,居无定所。
直到两年之前,来到上燕国的王霸,被陆江河看中,邀请到了陆家堡成为了其门客,总算再次有了安定的生活。
直到发生了所谓的谋反事件。
王霸讲完这颠沛流离的一生,陈北望已是唏嘘不已,感叹道:
“怪不得你不愿意改名,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王霸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叫这个破名字啊?可是这是爹娘起的名,除非他们活过来,否则我不能改,改了……就是不孝。”
王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情绪已是非常低落。
陈北望劝道:“你就知足吧,起码还跟爹娘一起生活了四年,我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陈北望的劝慰实在是没什么用,反而自己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尽管幼年有着霍远的陪伴,但陈北望心中仍然是渴求着父母的关怀,每当看到别的孩子都在爹娘跟前撒娇打闹,陈北望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好了好了,到此结束!”陈北望见气氛不对,赶紧打断这个话题。
陈北望对王霸还是颇有好感的,这个一身腱子肉,练功刻苦的年轻人,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性子爽快,没有什么心机城府。
“王八呀,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其实以你的武功随便去个一流门派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陈北望说道。
“陆堡主待我极为不错,如今陆家堡没了,我也不想去其他门派了。江湖这潭水,太深了。”
陈北望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陆江河没有谋反这件事吗?”
王霸一下来了精神,“此言当真?”
“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是如此。我怀疑……陆家堡谋反一事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什么!”王霸大惊!
“一开始,我得到的线索也都将矛头指向了陆江河,勾结镇安王的证据确凿,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反驳。直到……”
陈北望顿了顿,眉头紧皱,眼神犀利,接着道:
“血宗出现!”
王霸不解,“此事和血宗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吗?他们血宗一开始就知道了陆家堡有问题,安排小铃儿蛰伏于陆家堡中,在晋城盗取密信被发现时,恰好出手相助,这才让我把信顺利交给了皇甫光彦。”
“根据你们众口一致所说的什么武功秘籍被盗,我想有可能是小铃儿所为,她将秘籍换成密信,让晋城偷走,而陆江河为了寻回秘籍追杀我们。”
“而后皇甫光彦与陆江河对话时,陆江河表现出对密信一事并不知情,偏偏这时候小铃儿出手将其杀死,这就让皇甫光彦无法对质了。”
“更巧合的是,血宗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江湖第十门。朝廷这么多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减江湖势力,如今却不顾众议拔擢血宗,你不觉得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吗?”
“还有,血宗参加武道大会,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弟子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将局势控制住。就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陈北望说了一大堆,看王霸却面色尴尬的挠着头,摆明了没听懂陈北望的话,还在云里雾里。
“呃……你可不可以再说得简单一点?”
陈北望深感无语,看来这个王霸是真的长个子不长脑子。
“意思就是说,这一切可能都是朝廷联合血宗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啊?朝廷为何要如此?”
“他们的目的我暂时还不确定,而且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推测。”
皇甫光彦最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陈北望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在劝自己不要再管此事,显然皇甫光彦已经知道了真相。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作为皇帝管理武林的左膀右臂,在拿到信之前竟对此事一无所知,说明皇帝并不想让他们知晓此事。
陈北望大胆的做了个假设,如果皇帝和血宗属于同一个阵营,扶持其发展是为了打破长久以来的江湖格局,从陆家堡下手,将诸多门派一个一个清理掉,从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一统江湖。
皇甫光彦和孙兰之有一半的江湖身份,所以皇帝很可能不信任他们,反而是利用他们除掉了陆家堡。因此鉴武盟的话。应该属于中立阵营。
而九门四宗二阁则是纯正的江湖势力,想要将这些根基深厚的高门大派除掉,必须采用不会引起剧烈反弹的方式,比如说盖上个密谋造反的帽子,那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本来陈北望也不想再与此事有任何瓜葛了,可如今又遇到了那老乞丐,软硬兼施,就为了让自己继续调查下去。
而且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从进了凤鸣城开始,陈北望经历的一切,老乞丐都知晓。
老乞丐很有可能就是某个门派的高人,自然不会坐视朝廷将江湖搅乱,至于为什么选中自己,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让陈北望费解的是,那封信包括皇甫光彦和孙兰之在内,都认为确实出自镇安王之手,信上那枚大印可是独一无二的。
接下来只需要看皇帝对镇安王府有没有动作了。若没有,说明此事仅是针对陆家堡而设的局。若是有,那就是一箭双雕的毒计了。
当然这些陈北望都没有同王霸讲,估计就是告诉他他也理解不了。
只是说道:
“王八,陆江河的女儿及一众门人会被押送进京,掉脑袋是肯定的了。可她如果没有罪,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霸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有些不敢置信。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救陆江河的女儿的。凭我一人之力,断然无法做到,所以希望你同我一起去。”
“这可是劫囚,要掉脑袋的!还有,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寻找一些必须知晓的真相。”
王霸面色有些难看。诚然,陆江河有恩于他,但是为了这个赔上自己的性命,他是还真得思量思量。
“你为何不让凌慕华和你那兄弟与你一起去?偏偏要来找我?”
“因为我不想把他们牵扯其中。”陈北望坦白道。
这个说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不愿连累自己亲近之人,而不惜让别人涉险。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
陈北望淡然道:“因为你是重情重义之人。”
王霸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