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鎏宇将俘虏的天佑兵悉数放回,只出了魁遇。
唐儒辰本就想着借机除去此人,便也没有向鎏宇讨要,只当做了顺水人情。
南宫奡向他问明了当年所言,魁遇本就生还无望,便悉数说了。众人这才最终确定,祁迦琉所言非虚。
后来,南宫诺与南宫奡兄弟俩一起动手送他归西,这才替南宫鼎与南宫鹏报了仇。
依照早先的约定,天佑战败宣布退兵,在退兵前,双方约定在锦山脚下签订条约,以作互不侵犯之协定。
唐儒辰的脸色很差,小脸苍白,眼下有着浓浓的黑晕。想来必定是那日的所见所闻太过震撼,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这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他再怎么聪慧过人,也始终没有见过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会有这般状态才是正常的。
皇甫千崇看着他如此,心里却一点愧疚都没有,兄债弟偿,他要做天佑的皇,就要承受天佑的果。
皇甫千崇见签好的协约递了过去,注视着唐儒辰默然将协约签好,递回来一份。
皇甫岑俯下身,接过皇甫千崇递来的协约,小心收好。
“这两日,等你们派来各城接手的人到了,我们就会退回天佑。”唐儒辰开口说道,声音显得有些沙哑,“狂帅会配合你们的。”
他说完,径直站起身,沉默不言的转头离开。
狂澜随同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不只是因为战败,更是因为这一战血腥的场面,让天佑这位少年天子的心里蒙上了阴影,而产生的愧疚。
但,事已至此,再说已经没用了。
随后,鎏宇便开始接管天佑占领的各个据点几城镇,直到最后的麟镇。
清影等人考虑着今后难再见面,便同狂澜约定再见一面。
狂澜依约来到嫣红楼下,站在外头,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略过。他掏出怀中包着碎玉的锦袋,看了许久,深深的叹了口气,将它挂在门上,翻身上马绝尘离去,最终也没有进入其中。
出了麟镇,狂澜一路朝天佑的方向策马,心里苦涩而酸楚。
自己不该来见他们的,他不配……
他闭了闭眸子,强压下心中的痛苦,低着头,任由裂风在耳边呼啸。
“空宇!”突然!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
狂澜一怔,心头一揪,恍惚抬头朝山坡上看去——
就见东塾学子皆坐立于马上,正朝他挥着手,齐声喊着,“保重!”
而清影高举着他留下的碎玉,将它们合并为了一块。
狂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底的泪瞬间涌了出来,随着马匹向前疾驰,没入风中。
他们是对手,却也是同窗,是敌人,却也是挚友。
千帆过尽,即便身处不同的立场,这情义却永远不会改变。
这便是军塾之情,军塾之义。
再见了!兄弟们!谢谢了!兄弟们!
狂澜朝众人的方向拱手,喊道,“保重!”而后偏过头,手握缰绳策马离去。他的脸上不再是那沉闷而痛苦的神色,转而扬起久违的笑意。
清影,你我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只要有你我在一天,天佑与鎏宇会一直保有平和,天下终究是太平了……
后来,狂澜率领天佑军退回了天佑,天佑再无侵犯鎏宇。
***
飞云历403年,鎏宇完全收回东疆,举国欢腾,普天同庆。
皇宫之内,百废待兴,皇甫千崇足足忙了三个月才将原本的建制恢复。
这日,三军处理完了各个边城事宜,也正式班师回朝。
京城的百姓夹道欢迎,庆贺雀跃自不必说。
一众将领进入宫内,以待次日论功封赏。皇甫千崇也下令大宴群臣,为众将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众将士喝的忘我。皇甫千崇招来清影与皇甫岑二人,说是有事相商。
三人悄然离席,踱步来到御花园。
清影与皇甫岑皆不知皇甫千崇叫他们来所为何事,又不好相问,只能默然跟随着。
远离了筵席,皇甫千崇久久才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二人,见两人同样不解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其实,有件事,我想同你们商量。”皇甫千崇抿着嘴角抬眸看向两人,“我准备让琼宇过继到我的名下,立为皇,而我不称帝。”
清影与皇甫岑同时一惊,眸子愕然放大,久久回不过神。
“殿下,你……”皇甫岑皱了皱眉,原来千崇早就发现了……
皇甫千崇嗤声一笑,“那孩子有着我皇甫家的凤眸,更何况,能让钧堂兄拼死也要护着的,除了我们皇甫家的骨血,还有别的可能吗?”
早在藏锋带回钧堂兄的噩耗,带回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来了。
“本来,是不用‘过继’之说。只是鎏宇复国是打着我的名号,而且众将军是要保我为皇,才走到今日的地步。倘若我不称帝,这些年的事儿,便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而且我也怕众将军心里会有些不痛快。但是,若是由我的儿子称帝,如此也等同于我,一切的问题变更迎刃而解。所以我就想着让那孩子过继于我,由他成为新皇,而我不称帝。”
“殿下,您为何突然……”皇甫岑想不透,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临门一脚,就等着他登上大统,所有的一切就有了完美的结局,他怎么突然就不干了呢?
皇甫千崇摇了摇头,“不是突然,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直到琼宇回来,我们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我立马就决定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扬起嘴角,自嘲一笑,“当年,若不是我与皇兄争位,鎏宇也不至于蒙难,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我。而我之所以一定要复国,一定要夺回鎏宇,也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不过是为了,将来下到九泉,有脸见父皇,有脸见祖宗罢了……”
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霾,时过境迁,他才知道当初的自己,不顾一切要争夺皇位的行为有多傻。
人活一世,终究要死,至高的权利又有何用?历经兵戈,他早已看破生死,蓦然回首,才知平淡是真!
“殿下,若您真的心意已定,臣等定会全力相佐。”清影对上他的眸子,心里划过一瞬不忍,他身上的压力太大,不只是复国的压力,还有长久以来愧疚的枷锁。
清影想着,叹了口气,话音一转,“只是,当前天下初定,新皇若是上位,年岁太小,殿下若不愿为皇,不如称太上皇,先代理政事,待新皇能独当一面,再做他虑。”
皇甫岑听着觉得可行不停地点头,“是啊!殿下,清影所言不无道理,而且您若是直接让琼宇继位,哪怕就算他是您的亲子,朝中众臣也不会同意的。”
皇甫千崇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放心,我只说不称帝,没说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是吧?我会等到琼宇十二岁之后再将鎏宇的大小事宜移交给他。”
听他这么说,二人才算放下心来。
“我今天找你们出来,一来是和你们说这事,通个气,到时候若是军中的兄弟不同意,就劳二位帮我劝劝。除此之外,就是想同堂兄你商量一件事……”
皇甫岑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后来,皇甫千崇将皇甫琼宇过继成了自己的儿子,让他成了新皇,自己称太上皇,辅佐朝政。
又下令鎏宇三军恢复成四疆军,在原四疆军的驻军之地继续驻守,而后一一封赏众人。
尉迟烈宇和齐子鸣表明一定要告老还乡,皇甫千崇没有办法,只好只着封赏,不做封职。而南宫鸿就被迫成了四疆军的总帅,受封护国大将军王。
清影留在四疆军中成了总军师,誉为“鎏宇第一女军师”,又敕封别号“军塾私女”。
沈阔为东疆元帅,南宫奡与尉迟云从副,南宫卯调往北疆为帅,以夏子悠、张元一从副。其余西疆、南疆则比照此前。
皇甫岑则被皇甫千崇留在了京城,受封为摄政王,统领天下文武百事,说是辅佐皇上打理朝政,但是众人都明白,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摄政王此后,恐怕是没什么时间好好休息了。
不过,好在皇甫千崇亲自赐婚于他与尚绫络,有王妃在侧照顾,想必摄政王吃苦也能尝出甜味吧?
皇甫千崇赐婚一次,便上了瘾,此后几年,在他还在宫中之时,倒是一一替还未娶亲的众位兄弟都做了主,赐了婚。
直到新皇十二岁那年,挑子一撂,把国家大事全丢给皇甫岑这个摄政王,自个带着妻子云游四海,乐得开心。
又说到东塾学子在最后一战中功勋卓绝,其事迹天下传唱,更将其中几人誉为新的“风林火山阴雷”,大有继承南宫鼎等人的意志之说。
不可不说是,前人已去,后人有继!
然而,这后人的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