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男也沉默了，半晌：“程老爷子，是个重诺的人。”
“是啊，他那个时候身体其实已经很不好了，所以说清楚之后，我爸得知这是我生父给我定下的婚事，又见过了程雪，所以立刻就同意了婚事。”
“婚礼太着急，等我赶回去的时候，只见到了程老爷子最后一面，他把程雪交给了我就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里还想着程老爷子当时的模样，把程雪的手递到他手里，让他们一辈子相互扶持，互相珍重……只可惜，已然物是人非。
他甩甩脑袋：“那其实是我和程雪第一次见面，没赶得上婚礼，回去就先给程老爷子处理后事……”他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心里对程雪是很有歉意的。”
“毕竟她在国长大，又上过大学，如果不是因为与我的婚约，她本不必回国，也可以发展得很好。”虽然说着这些话，但是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时候程雪的模样了——温和如水的大家闺秀，总是很恬静，低眉顺眼，不爱说话。
“那你有没有对她一见钟情？”问出口之后江若男才后知后觉这问题有点八卦。实在是她看陆振军这怅然的模样，就忍不住心中的骚动，毕竟天天体力劳动，也没个小说什么的打发精神空虚，当然会对陆振军和那位先夫人的往事格外感兴趣。
“你很想知道？”陆振军本来想轻嗤一句，哪儿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结果看到江若男那放光的双眼，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读书的时候没少看戏本子吧？”不然怎么总想着那戏本子里才有的情节呢？
江若男听懂了他的意思，狠狠道：“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儿？咱们现在说的是你那位先夫人程雪，照你这么说，她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啊，我猜测你会一见钟情不很正常吗？”就看大宝二宝就知道，那位先夫人也绝对不会丑。
试想，又有才华又长得好看的女人，谁不会喜欢呢？
“嗯，那就继续说她吧。”陆振军觉得，媳妇跳脱一点儿也是好事儿，就这么几句话，他心里本来还有的那一丝怅然，就无影无踪，只剩下讲故事的平静了。
对，他现在也感觉到了江若男根本就是在听故事。
“一开始的时候，程雪不爱说话，很勤劳，这一点跟你一样，那时候她还没有随军，成婚后我们分隔异地，她跟我妈住在一起，还跟大嫂去纺织厂做女工。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一开始，那就是后来变了？
江若男暗自思量，也没说话，继续听陆振军讲着。
“一直到她来随军，我们相处都是很和平的。她不爱说话，该做的事儿却从来不落。别的家里夫妻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是我们家里却总是安安静静的，从来没有争执声。一开始，大家都说我有本事，降得住家里的夫人。”他自嘲的笑笑，其实哪里是降得住？是根本就不在乎，又还争个什么高低呢？
江若男不傻，虽然没有经历过婚姻，但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陆振军和程雪的婚姻明显就存在问题啊！
再恩爱和谐的夫妻，也总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就算不争吵，也不至于就没有一点争论吧？除非那是一个完全没脾气逆来顺受的女人，但从陆振军之前的描述来看，程雪应该不是那种传统女人才对。
也不对，程雪留下来的那一堆书，似乎全是古代典籍……
“这也太矛盾了吧。”她忍不住念叨出声。像她这样的人，都不耐烦去看那些古书典籍，还有什么列女传、女诫还什么诗词歌赋的，程雪一个在国外长大的人，怎么会那么喜欢读呢？
“是啊，后来我也渐渐感觉到不对。”陆振军自顾自继续道，“我以为是她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让她有事可做。那架钢琴就是那时候买的，还有那些书，都是后来陆陆续续买回来的，包括花花草草，但是她沉迷在这些事情上面，越发不爱说话。”
江若男脑子里已经勾勒了无数次程雪的形象，又一次次的推翻。
她一开始看着那些诗书花草，以为程雪是个清高自矜的病弱才女，比如林黛玉那样的；可是陆振军却说她是国外读了大学回来的，江若男又忍不住想象出一个高雅外向的名门闺秀；然后陆振军又说她不爱说话，很得家里人喜欢，她又感觉出一个贤惠妻子……
她干脆撇下那些想象，只听陆振军的描述，然后再一点一点去丰满程雪这个人。
“在二宝出生后，她问我爱不爱她……”陆振军终于说到了重点，他的脸色也有点迟疑和尴尬。
不仅是因为和江若男说起他的过去，还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是非常内敛的，不会把什么爱不爱的挂在嘴边。
江若男一听，这可不就是重头戏来了么？
“然后呢？”其实她已经开始脑补了，一个国外回来受过先进思想的女子，因为指腹为婚的婚约嫁给陆振军，可偏偏陆振军经常在部队，两个人本来就缺乏足够的认识基础，婚后又缺少沟通，终于有一天，女人受不了了……
“然后她跟我提出了离婚。她说她无法再继续这样的生活。她把这样的生活形容为笼中鸟，没有自由，没有感情，她不想这样煎熬下去。”现在说起这些，他已经很平淡了。
江若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离婚？她说离婚？”这这这……还是有点出乎意料啊！
“你看，你也觉得惊讶吧？”陆振军抹把脸，苦笑。
其实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他也是非常震惊的，甚至比起江若男如今的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婚？！！
这年代说离婚，那不是搞笑吗？更何况，他们是军婚，哪有那么好离的？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江若男其实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突然而已，就好比一个本来幸福甜蜜的故事，中间忽然来一个悲剧的神转折，谁都会惊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