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雨几乎和夜幕一起降临,淅淅沥沥,给夜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闷雷响起,雨逐渐变大,阵阵雨点敲击着房顶,窗口,树叶,大的令人震撼。
两人正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盏小灯颤颤沥沥的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
长生坐在榻上看着微弱的灯火,而对面的男子却一直盘腿打坐,嘴里一直念经,他这样坐了一下午,不吃饭不喝水,一动不动。
长生愁眉苦脸的撑着头,忽然感觉到一股魂丝,大概是妹九来了。
长生起身去了另一间房间,瑟瑟依旧趴在墙上,冷不丁瞅见长生站在门口看她,她吓得弹跳下来,假装拍拍衣服,自言自语道“哎呀!墙上真凉快啊!”
长生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随后走到香案坐下,不与下堂鬼计较。
瑟瑟偶感惊奇,这只长生鬼真的吃错药了!然后小心翼翼问了句“你”
“不许说话!”长生立马打断她。
门外的妹九拿着盒子飘进来,尽管外边雷雨交加,他也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从容不迫。长生看一眼盒子,心里便舒展不少,然后说道“谢谢妹九!”
妹九迟疑片刻,长生疑问看他,他又恢复如常,轻笑一声,道“我总感觉老大不一样了!”
“是吧!是吧!我也感觉你老大怪怪的!”瑟瑟立马接道,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焦急。
长生警告的扫一眼瑟瑟,她立马闭嘴,然后听着长生对妹九说道“你们放下手里的事儿,全部去各大陆替我找找定慧大师的魂魄,他不管是灰飞烟灭还是下十八层地狱,都必须给我点消息,什么消息都行!知道吗?”
妹九垂首恭谨,道“是,老大注意身体,我去了!”
等到妹九离开,长生打开盒子,里边放着一颗通体黑色的丹药,瑟瑟立马凑过来,挤着问道“什么呀?这是什么呀?”
长生看着丹药出神,最后又看看妹九离开的方向,自顾的说道“他才是变了!”
瑟瑟身子一顿,也随着长生看出去,然后小声问道“怎么了?难道真的如我所说那样?”
长生叹一声,她想起几年前下堂鬼与她说的,她亲眼看见妹九吃了一个魂魄,偶尔也会在皇宫附近看见妹九的身影。自己那时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就算是有次看着下堂鬼和妹九争论不休,她还是帮的妹九说话,罚了下堂鬼关在禁闭三个月,要不是自己有事情找她提早放她出来,不然禁闭坍塌肯定压散她的魂魄。
也是从那时起她才注意妹九,做丹药只是试试他而已,没想到他还是换了丹药,他把丹药给了谁?
“我就说妹九有问题,上次帮你抓住找金丹的人不就说了,全是艳煞门缉鬼部传出来的,也只有他们最近距离接触鬼,你想想哪只鬼知道你有金丹!”瑟瑟自顾的说完,长生幽幽转头看她,她立马解释道“祖宗,我是最近才知道你有金丹的!”
长生瞪她一眼,又叹一声“现在只能先支走他们,我也自顾不暇,看着黄连君难受我就难受,哪还有心思处理妹九的事情!”
“哎哟,原来你真的被那小子影响的!”瑟瑟说完看着长生阴阴的眼神,赶忙远离了长生。看着她一直拿着手中的盒子发呆。
风雨一直很大,下到后半夜才慢慢减弱。
昏暗的房间里撑着脑袋睡觉的长生突然被身旁的人惊醒,弹坐起来迷迷糊糊看过去,对面的打坐的离垢正蹲在地上,长生吓一跳,赶忙扶起他,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离垢面色苍白,微皱眉,撑着长生的手坐起来,然后说道“今日想了一天,我尽不知活着的意义!”
长生愣住,良久脸色一变,迟疑半晌才说道“你想什么呢!”她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他心情低落,自己的心情就低落,现在她也找不到任何字眼说服离垢。
“谢谢你照顾我,我一直在想要不要随父亲而去吧!!”
长生神色不宁,握着他的手有些沉重,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不知怎么回事,现在握着他的手让自己更加行坐不安,心脏砰砰乱跳,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红影子,只是一闪即逝,再也找不到!手掌细微的疼痛让她清明了不少。
离垢发现她脸颊渗出丝丝汗细,微怔半晌,这才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刚抽出来长生就恢复了正常,似乎是忘了刚刚的感觉,她连忙说道“黄连君,我送你去法兰寺吧!你本是佛堂之人,生来就在佛堂,见惯了慈悲为怀悲天悯人,来到世间肯定不适合。”
离垢看一眼长生,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但是他不说话长生就当他默认了,本想拍拍他肩膀给点力量。结果他不动声色的让开了身子,长生尴尬的收回手,又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不用,我不饿!”
两人又恢复了静默的状态。
昨夜一场狂风暴雨,清晨的蓝天就像玻璃,万里无云,尽显空旷,令人落寞。
暴雨冲刷了大钟寺所有的痕迹,一片嘈乱的废墟,任谁也看不出那是恢弘一时的寺庙。两颗巨大的菩提树全部烧成半人高的废木头,也只有它们可以见证这里曾经供奉过佛祖。
帝京之大,无比大,今日这里被烧,明日那里被毁,都影响不了百姓的生活,也影响不了一座城,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般,无人在乎更多。所以大钟寺的毁灭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影响,也没有为这块土地浪费而心疼,另一座建筑更是快速拔地而起。
清晨连空气的味道都变成泥土的芬芳,空气温润,昨日的烟尘尽洗,淹没了那些所有的一切。
长生一早带着离垢去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那里是昨夜托瑟瑟垒的一个墓碑,她并没有找到定慧大师的任何遗物,连衣冠冢都不是,只是一个空的墓碑。甚至连名字都不能写,怕别人发现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为离垢弄个念想。
离垢站在碑前很久,伸手摸了摸墓碑,低声说道“父亲,你在哪!”语气平缓,无悲无愁。
尽管很小的声音,但还是钻进了长生的耳里,长生怜惜的看看他,心底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父亲的魂魄。”
两人站了许久,长生似乎听到阵阵哭声,幽怨缠绵,悲惨至极。这是白日,居然还能听见鬼哭声,真是惊奇!
长生怕离垢受不了阴气,急忙拉着他衣服走了。
两人站在法兰寺门前,这里恢宏壮观,人山人海,祈福的人窃窃私语,行径礼貌,遇人作揖,笑意相迎,哪像前日那样面红耳赤谈论不休,各种脏字连天,出手狠毒,这明明就是两种人!
长生感觉到离垢低着头,颤颤的转着手中的佛珠,苍白的手指不停的拨动着一颗珠子。行人经过时只是扫一眼离垢,随后作揖,自行离去。
长生现在明白定慧大师一直将他养在绿墙院是为何了,每次带他出寺,便会换身衣服,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大钟寺的和尚。所以他爹是知道他们会有此劫?
长生思索的看一眼离垢,然后又拉着他朝后院走去。
离垢发现长生对此地熟络有至,不免产生怀疑,从进门就一直望着她,满心的疑惑。
前方迎来一位老方丈,入眼便是鲜艳无比的红色袈裟,再一看脸,圆润饱满,笑容可鞠,生活不错,花白胡子修长飘在阳光下反射金光,胸前的硕大沉香佛珠,奢侈至极。
看似年纪不小,但是佛家之人更显儒气,站在远处便像一座笑面佛。
长生带着离垢往他面前走去,还提醒离垢说道“这是妙至法师,现在正是法兰寺的住持!”
离垢未说话,眼睛亮的像没有微尘的蓝天,清澈纯净,目不斜视的看着老方丈。
带到三人面对面,长生自行作揖,道“方丈,这就莫失让我带来的和尚,他以前是”
“小僧法号离垢,字三千,见过方丈!”离垢尽管打断了长生的话,也说的慢条斯理,自若有余。
长生目瞪口呆的看看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介绍自己,十几年了她都不知离垢叫三千,所以那个小姑娘是找离垢?
“阿弥陀佛,凡是与佛家有缘之人,法兰寺自成相迎,今日清晨老衲已将厢房备好,请小师傅去厢房休息吧。”秒至方丈是尘缘方丈的弟弟,两人长相相似,但是性格却相差悬殊。尘缘方丈是经历风餐露宿之后,见多了世间万物,多的是开明风度。而秒至方丈常年管理寺庙,时而焦头烂额,叫人烦躁,多的是久经沙场的笑容。
离垢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便谨慎的回道“多谢方丈,日后请多指教。”
“嗯!”方丈满意的摸摸花白的胡须,然后看看长生道“小姑娘如何认识的莫失?”
长生明眸微动,身子微微一躬,谦逊有礼,朱唇轻启,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离垢身子微微一动,斜眼看看弯腰曲背的长生。
秒至方丈依旧保持着微笑,思索良久又道“好了,老衲也不管他的事情了,你且去带老衲问问他,我这把老骨头想退休咯!”说完就离开了。
另一个小和尚带着两人去了厢房,法兰寺比大钟寺奢华,沿路走着都可见不同大小的菩提树,修饰华丽,五步一小殿,十步一大殿,个个殿内供奉的佛像都是全金打造,奢华亮眼,祭祀的人也非常多。
两人跟着小和尚从人满为患的殿宇走出去,来到安静祥和的后院,一排排整齐的厢房,挂着一排数字。小和尚很耐心的讲解道“这厢房是外来人住的”
一句外来人,长生下意识看看离垢,结果他并没有任何反应,沉沉静静,缓步而行。长生松一口气,然后说道“不用讲了,我都知道。”
两人住在八十六和八十七的厢房,经过之前时,还听见几声少女惊呼,之后便消失殆尽,长生微皱眉,问道“最近有人住进来?”
“每日都有人住进来。”那和尚似乎不怎么待见长生两人,说话全是敷衍。
待到他离开,长生才注意离垢坐在榻上冒冷汗,苍白的脸一丝血色也没有,长生吓一跳,跑过去拉住他。可他不动声色的阻挡了长生的手,独自撑着头舒缓气息,长生着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
长生立马想起来,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吃饭喝水,怪自己大意了,然后说道“你等着,我去拿斋饭!”
等长生匆匆跑出去,离垢抬起头,略显深意的看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