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算上姥姥只有四个活人,一个晕倒,一个钻进了传出吼叫声的井中,一个站在房顶威风凛凛的询问围在她身边的鬼魂,一个应该已经疯了。
长生的衣裙被风掀起,莫名浮尘洋溢,站在一众鬼魂中,魂气大量外散,许多鬼不敢看长生一眼,也不敢直接吸食魂气。
此处安安静静,长生每个鬼看一眼,沉静到她们都不知长生要干什么。只觉得她气场非常强烈,镇压了她们每个鬼的煞气,有的鬼被吓得颤颤微微蹲下去。
所有鬼眼神都在闪躲,并不敢直接反抗长生。
而长生依旧不说话,看了看四周,才将眼神定格在蹲在地上的小鬼身上。
她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又为难不已,看了长生一眼欲言又止收回视线。
其中几只鬼警告得瞪着她,长生舒缓气息,飘过去扶起了那只小鬼,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不敢看长生,但是长生力气太大,轻而易举举起她,她也不得已站起来。却是一句话不敢说,长生转身看向其他鬼,言语清淡道“你介绍一下!”就是刚刚瞪她的那只鬼。
“水彤,我们这里都以水字开头,你手上那个叫水南。”此婢女说话带着几分凌厉,似乎不想将长生放在眼里,却又不得不被长生魂气压制。
长生松开水南,饶有兴趣地走向水彤,她冷不丁看见长生幽暗的碧瞳,突然浑身发软,连后退一步的力气也没有。
长生一袭白衣,似乎比那冥界的阴鬼还要惨白,星眸闪烁着缀缀星光,带着几分高傲,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妖孽如斯,端的是风华无双,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偶被风卷起,不敢亵渎的散漫,气质高雅出尘,温润如玉,看似气势汹汹,偏偏执着一丝笑容,诡异地不敢直视。
水彤满脑子都是“这眼睛是不是琉璃珠打造的!”
其余的鬼也同样如此,万不敢抬头看长生一眼。
长生朱唇轻启、笑意盈盈,道“有什么事情赶快告诉我!不然等我查到什么,我让你们去不了轮回井。”
犀利地警告偏偏是笑着说的,让她们心颤得犹如千针万线般扎得慌。
此话刚玩,长生身后的水南扑腾一下跪着,边磕头边说“那个,那个,那个大人,上吊自杀的并不是贵妃,贵妃失踪了!”
原地几鬼面面相蹙,全部阴狠地瞪着水南,长生思域一刻,回道“好孩子,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去冥府。”
水南又赶忙说道“辨认娘娘身份的是她脚上的胎记,一朵我们也没见过的花,如果大人找到娘娘,请一定救救她,奴婢给您磕头了。”
长生看着水南,心道“难得有个忠心耿耿的下人。”对她莫名的好感,然后又拉起她,说道“跟着我去看看下边那个人,顺便把胎记画出来给我瞧瞧。”
水南连连道谢,身边的一群鬼又是鄙视又是羡慕,不带她们反应,长生轻轻一推,所有鬼全部推出了皇宫之外,刚好路过的黑白无常把她们全部抓住了。
两鬼追了她们好久,居然还是躲在皇宫里,这群小丫头真是阴险,推下轮回井后,但愿她们下辈子是个好人。
长生带着水南进殿,才发现元香正在撕咬残肢断臂的尸体,不是吃,而是大口大口分尸,殿中到处挂着血淋淋的尸体。
而远处的瑟瑟抱着手臂瞧着她,那种姿态明明就是看戏。
长生把水南丢给瑟瑟,说道“陪着她将胎记画下来!”
瑟瑟揪着她,道“画什么,又没纸笔!呐!用血画吧,现成的!”
长生没理两人,而是蹲在元香身边,沉着眼看她嘴里含着半根手臂,刚刚就是满脸血迹,现在已经看不见本来的脸,这眼珠似乎也染了血,红得发亮。
长生对这些恶心的东西一向不在意,但是瑟瑟那方偶尔传出呕吐的声音。
长生抬手将元香的头发拨开,她眼前瞬间清明,顺势看过来,对着长生嘶吼一声,吐掉嘴里的东西,扑向长生。
长生迅速点上她的额头,嘴里低呤一句“妖魔鬼怪快显灵”
元香顺势定住,长生起身拍拍手,才发现整个宫殿连假贵妃的尸体都碎得不成样子。
长生似乎想到什么苗头,有人想让死去的人彻底代替贵妃,这是在毁尸灭迹!
长生这边想着,便走出去想瞧瞧姥姥,突然被一声惊叹吓一跳,寻声望去,居然是瑟瑟在惊叹。
长生只能从新走回去,问道“怎么了?”
瑟瑟和水南依旧蹲在地上,长生把水南拉起来,垂眉低言“画好了?”
“嗯!”水南察觉瑟瑟反应过激,便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长生看见地上一朵红色的花,这花长生非常熟悉,就是自己毁掉的水晶兰,又名“幽灵草”,这就是胎记?
“我的身体上也有这朵花!”瑟瑟沉寂半刻,说道,声音不似刚刚的激动,反而平静得令人心悸。
长生眉目肃然,略略沉吟,轻启朱唇,“幽灵草?”
长生所知世人只念水晶兰为“幽灵草”,果不其然,瑟瑟抬起头回道“对,我从小就有此胎记。”
长生转头问水南,道“贵妃的胎记呢?”
“贵妃也是自小就有!”
长生蹙着额,手腕抬起,纤指抚上其面庞,轻轻捏住其下颔,思考着。
“来人!”一声命令响起,长生下意识走出去,瑟瑟也跟在身后。与此同时,她们都心照不宣一句不提胎记的事情。
等她们走出去看到一幕便怔愣住!
这
此宫殿里有一颗非常大的梧桐树,尽管秋季来临也不见落叶,而此刻正纷飞着淅沥的树叶。莎莎响声与雨声融为一起,既像是深夜的交响曲,又像是深夜幽冥曲。
而在最高处的枝头上,挂着一个三个人,像破布衫那样随风飘动着。
此刻这场景就像是歌舞交汇,歌却是从不远处井口传出来的。
“一月山中梅花败,二月春风素雨待,三月蛟龙抬头赛,四月桃花三两晒,五月清酒杯中盖,六月骄阳甚是怪”风一过,这声音似飘在云端那般。
长生心头微颤,不是畏惧这场景,而是此歌为何如此耳熟。
瑟瑟发现长生愣住,小心翼翼瞧了她一眼,却看见她眼里透着莫明的光泽,比那深夜的鬼火还要阴森。
瑟瑟没有打扰她,而是径直往梧桐树方向飘去。树下的姥姥与她一般衣裳,只是瑟瑟的衣裳更为暴露,身材曲线更上一层楼,娇艳诱人的步伐走到姥姥身后。
同她一起抬头仰望着那三尸体,姥姥感觉身后一丝阴气朝自己吹来,压迫着她极不舒服,等回头看看时,却只有长生一人。
她哪管长生动作,只是清冷的说一句“里边怎么样?”
长生抿住眼前一片薄雾,收回心神,这才回道“那丫头被附身,尸体全都被她撕咬,已经没有完整的人!”长生没有告诉她假贵妃的事情,此事关乎鬼界,她一个妖界之人,告诉她只会多此一举。
“你是谁?”姥姥一直盯着长生,一个凡人见到此景如此镇定,怕不是一个正常人吧!
长生轻脚走到姥姥身边,抬头看看树枝上的人,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烂摊子是你接的,你不把这里查清楚,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吧!”
长生刚说完,姥姥冷笑一声,仿佛长生说的是笑话,只是曼声回道“查不查得清楚皇上也管不着我。”
长生掩嘴轻笑道“我听说你们终身和皇宫签订契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宫出事,你们也难逃倾灭。只是听你的语气,难道找了别的出路?”说完还挑眉瞧瞧姥姥一眼。
姥姥面色清冷的犹如千年冰川,左手聚集了一团红色荧光。长生往后跳了一步,惊声念道“哎呀,你居然想杀人,难道这里跟你有关?还是”
砰!地一声巨响,姥姥手中的荧光朝着长生袭击过去,长生眼疾手快跳起,矫健敏捷很轻易躲开了。
红色荧光打到殿门口,两扇巨大的门扇便摇摇欲坠挂在墙上。
姥姥显然没有解气,又准备出手,在她出手那一刻那首歌又莫名响起。
“一月灯火阑珊处,二月杨柳垂暮暮,三月丝雨淡如画,四月飘风苦雨落,五月采花酿蜜造,六月枕书午后到”
长生歪头听了一耳,没躲开姥姥的攻击,只听见瑟瑟高喝一声“长生!”
长生脚一滑,从屋檐摔下来,还未落地,长生翻身飞上树枝头,一手揽住三人,轻飘飘地落地。
然后不带姥姥反应,朝着井口奔去,只听见姥姥叫一声“站住!”
长生跳下井口,落地便被莫名的东西绊了一下,瑟瑟立马扶住她,连跟在身后的水南也稍稍伸手。
长生眼睛幽幽发亮,在一片漆黑的井中看的一清二楚。
这里死过多少人啊!井口并没有水,干得犹如旱地,堆积了厚厚一骷髅,刚刚绊倒她的正是一根大腿骨。
整个井散发着浓郁的腐味,还有丝丝血腥味道。
长生站直身子,小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瑟瑟,你留在这里替我看着那女人!”
瑟瑟本能撇嘴,随后退一步飘出井口,离开时还说一句“我来是通知你去看看小和尚的,结果被你打岔都忘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他那里情况不太好。”
长生有那么一瞬感觉到离垢那里有些异样,给他戴上的墨玉是自己从西天佛祖那里求来的,好几百年都挂在自己身上,有了它自己的魂气伤害不到凡人。
但是这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几百年了,佛光早已侵入魂体,在自己成为正常人之后,这东西对自己就已经没用。给了离垢是因为墨玉有自己气息,孤魂野鬼不敢靠近,连妖怪都会畏惧三分。
可是就在刚刚听见井中传出的歌声时,她明明显感觉到心头一慌,仿佛那颗心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想不明白原由,代瑟瑟一提小和尚,她的心又是猛然跳动,她便觉得是不是要离垢出了什么事情!
井中除了尸骨之外,一场长长的甬道直接通往未知的方向,紧跟着长生的水南窃窃私语道“这这这里,都都死了这么多人人吗?”
长生自顾往前走,她想快点出去,手也不自觉拉住水南,水南的魂魄煞气不太重,总感觉病怏怏的,跟不上长生的脚步。
歌声从井中传出来,刚刚姥姥从这里走了一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
井中两侧墙壁干干净净,像是被人经常走过的样子,堆在甬道的骷髅也被蹭得油光锃亮。
长生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暗绿,一切黑暗都看得一清二楚,很容易看见了挂在骷髅头上的白色碎衣角,旁边一串特殊的白色手串,样子有些像磨掉色的佛珠。
长生收好,又朝着甬道尽头走着,因为没有人高,两人都是弯着腰,走起来有些滑稽,却又不失稳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