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股东们中午在工场食堂吃了饭,下午就把股东变更的事说给了亲朋好友,顾昀则派了两拨人,一拨去官府办手续,一拨去给石天珉送钱,打六折后的金额有零有整,顾昀自己添了一点儿微微凑个整。
大公主府的管家看着来送钱的晔国公府侍卫,捏着比上次更鼓的信封,泣不成声地一再道谢。
官府那头办完手续,当天宫里头就知道了这事,圣人只是笑了笑,透过皇后向孙女儿打听白蔻最近有没有新的生意计划,否则如此大手笔地接下石天珉的农场股份,八成耗光了白蔻积攒了几年的大笔赏钱,赶紧挣钱是她的当务之急。
静筠郡主并不知道白蔻最近的计划,但既然她现在是农场大股东,相信她肯定不会让自己亏本,农场日后会怎样发展,挺让人期待的。
消息最终传到了石天琦的耳朵里,她得知白蔻现在是农场的头号大股东,想起顾昀看白蔻的那个眼神,再看看家里还没有办完的丧事,还有夫家人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心头一团恶气来回冲撞,就想把这个家里的男人都杀了,留一家子女人天天被宗族欺负,夺走财产,一无所有地抱头哭去吧。
石天珉把他名下所有资产全部变现,凑的几万两银子依然是杯水车薪,因为这么多年走私得利的很多钱并没有变成资产放在那里,有相当一部分花在了拉拢支持者的身上,另外还要维持他们天家子女的豪奢生活,一顿饭吃掉上百两银子那是日常,资产的部分占比不大,农田山林占多数,高价值的纺织工场有几家,但规模远不如顾昀的工场,尤其如今这局面,愿意接手的人都在狠狠压价,想卖钱都卖不上好价钱,没有可变现的实物又怎能变出钱来。
后悔以前把钱都用来吃喝玩乐现在也都晚了,眼看着大公主府要变成一个没有钱维持体面的空架子,而每天府里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开销,无可奈何的大公主只得动手削减府中人口,下人们也知耗下去没有意义,还不知道圣人最后会怎样发落,大公主府前景不明,为了自己不受连累,还是另换别的主家更好。
白蔻新官上任,借了王府的地盘亲自下厨摆宴,请所有股东们大吃了一顿,酒席上谈到要去一趟农场的事情,原本她是小股东的时候就想去看看,但一直有事拖到现在都没去过,如今她是头号大股东了,那是非去不可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就都想去,可各人又各有自己的事要忙,年前这段时间凑不到一块儿,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大股东们走这一趟,顾昀和宫长继也都没去过,宁佩兰也很感兴趣,加上白蔻,正好两男两女,两辆车就够了。
宴后,他们四人约了一个出发日期,先派人去农场打点准备,他们各自收拾行李,安排好事情。
到了出发那天,顾昀向祖母借了她刚刚从匠人手里领回来没几天的新马车,和白蔻的马车一模一样,但她是有诰命的老太君,车体更加宽大,装上了更多的暗格,甚至还有能挂冬季斗篷的挂钩,折叠桌的下面放个暖炉,依旧能让对坐的双方都伸直腿。
宫长继两口子还是带了他们的马车,但变成了用来拉行李的,在街上会合时时夫妻俩就分别坐进了白蔻和顾昀的车里,陆路都要走大半天的路程,就不要给自己找难受了。
新马车只有一个安全规范,车里有暖炉的时候一定要打开换气窗,以防烟气中毒,窗户都是玻璃镶嵌,密封性很好,小命要紧。
去程很顺利,老崔驾车走在最前头,他熟悉各种道路情况,有他带领着,后面的车子也走得四平八稳。
其实这条路可以一直通到冬狩场地,官庄八里渡,农场那里的小山正是八里渡山林的余脉尾巴,所以山不高,顺着山脊走最终能走到郁郁葱葱的主山脉。
到达农场后,给大家安排的住处就是顾昀自己土地上的房子,没有住在现成的村子里。
在农场上的管事和执事们都早早地过来等着,与三方大管家见面,尤其见一见现在的头号大股东白蔻总掌柜,她要给自己添置副手的事他们都听说了,这个人选的推荐权在自己的主子手上,这些已经在农场做了不少时间的管事和执事们心里都是忐忑的,不知道自家的主子会怎样安排,副总掌柜的月俸是三十两银子,多少人眼红着,一年俸禄和年节赏钱加起来,就够在上坊买一个一亩地的平民宅院,谁不想抢这么好的差事呢。
白蔻老练地与他们说完话,认可他们办事的成绩,安抚他们焦虑的情绪,又留他们一块儿吃晚饭,然后解散各自休息,她自己则出门散步,看到了远处的小山,顺着山脉的方向望过去,心里蠢蠢欲动,又有了新的计划。
有山林,就有山珍,但是野生的产量和品质都不稳定,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搞个菌子人工种植吧。
但仅这小山不够用,要不……向圣人租借他的山林?
白蔻瞅了瞅山,转回头,目光找到顾昀和宁佩兰,眯起眼睛默默地笑。
两个皇商,现成的说客。
就这么定了。
圣人租不租是他的事,但总得试着跟他提一次,试一下或许还有机会,不试的话一点机会都没有。
休息一夜后,第二天,白蔻四人坐着马车跑遍农场的每个角落,甚至还见了早些时候已经来到农场干活的宋木匠一家人,在府医的精心治疗下,他们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动手干活了,所以就不愿再留在王府吃白饭,主动要求到工场来做准备,把新的样机做出来。
那五个村子的村民对顾昀等人很尊敬,年初河东村挑起的那件事给了他们这辈子也忘不掉的深刻教训和记忆,再不敢异想天开,满足地赚着现有的两份钱,男人种地女人养殖,虽然现在粮油都要花钱买了,但整个家庭赚的钱却比以前多些,抵消了增长的生活开支,村民们有了稳定的好日子,谁也不愿再惹恼了这些贵人重回以前的穷日子。
而从大成府弄来的那么多灾民,全部分散塞到了这五个村子里,他们的人口跟河东村的差不多,所以不允许他们聚居,必须打散分流,何况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空地让他们自己建村子。
白蔻特意看过了工场区的建设,外公家的章记铁铺要迁过来开个大分号,冶炼需要耗费大量的水,所以他们占了一块临水的土地,不靠水的地方就做仓库和别的用处。
宋木匠一家的最新纺织机也是水力推动,如果样机成功,白蔻承诺建一个能使用几百辆新纺织车的大工场,强势插手这个传统行业抢生意,而宋家人也会得到丰厚回报。
白蔻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农场走动,土地边界以外,别的村子的村民知道这边来了能作主的大人物,以有威望的老人带领,冒着冬季严寒,一伙人过来要见话事人,求着顾昀和宫长继租赁他们村子的土地,给村民们一个更好的活路。
顾昀和宫长继自然没有贸然答应他们,只是一边请他们喝茶休息,一边让人把白蔻找回来跟他们谈。
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才是真正掌权的话事人,这些大老爷们都傻了眼,纷纷觉得自己这一趟过来是受到了羞辱,哪怕边上的人都说白蔻是头号大股东和总掌柜,真的是她说了算,村民们也依旧不相信这么大的一片生意竟然是一个小姑娘作主。
既然他们不听,大家也不再解释,请了茶点后就送了客。
那些村民愤愤不平地走了,都觉得白来一趟,白蔻懒得理他们,简直浪费她时间。
这点小插曲被大家笑话了几句后就扔到了脑后,白蔻看完了全部土地,沿着边界走了一圈,心里有了清晰的实地印象,这一趟可算完事,可以回京城了。
返程那天,中午行至半路,大家下车垒灶生火煮些汤面当午饭,顾昀鼻子不通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染到了伤风,放下饭碗就回车上小睡片刻,他脱了鞋子在座椅上躺下来的时候,桌底的暖炉正在燃烧,而他又忘了,为了保持车厢内的温暖,他和宫长继下车前关上了换气窗。
宫长继吃了热汤面,和妻子说了一会儿话,等着下人灌了一热水瓶的开水,泡了一壶新茶水,一行人回到车前开门上车。
见顾昀睡得正香,大家还说了几句笑话,可等放下热水瓶和茶盘,下人们带着暖炉下车准备换了新炭才放回来,宫长继无意中一抬眼,看到了关着的换气窗,再看一眼睡得香甜的顾昀,顿时大惊失色。
“糟了!顾昀!”
车门外的下人们慌张回头,“王爷!出什么事了?”
宫长继无暇理会,他扑到顾昀面前连扇他几巴掌,见他都不得醒转,而且车门开着,冷风吹进来,顾昀这样都没被冷醒,这显然是出事了。
“顾昀烟气中毒了,快来人把他抬下去!”
马车周围顿时响起连片的惊叫,顾昀的侍卫冲上车,两个人把他抬到野地里,另一人拿了他的斗篷先铺在干燥的野草上,再把人小心翼翼地放下。
白蔻拨开人群挤进来,先摸顾昀的颈脉,发现还在跳动,马上抬起下巴打开气道,解开他的衣领好观察他胸腔起伏,然后低下头捏着他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
围观的随行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全都静静地看着,宁佩兰更是腿软地靠在丈夫身上,紧张不安地替顾昀祈祷。
顾昀先上车睡觉,宫长继耽误了一会儿,但总的来说间隔时间不长,发现又及时,顾昀没有陷入深层昏迷,白蔻只做了一小会儿的人工呼吸他就醒转了过来,却故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想让这种难以描述的时刻多持续一会儿。
但这种小聪明怎么骗得过白蔻,他光装死躺着能骗别人,可是自主呼吸就足以暴露他的小算盘。
白蔻发现他其实醒了就是故意装死,也不大吵大闹,反而直起身子,将他衣领拉得更大,开始做胸外按压。
胸外按压的力度足以造成肋骨受伤,白蔻诚心给他吃点苦头,全身力气集中在双手之上,用力一按。
“嗷!”顾昀惨叫着坐起来,捂着胸口痛苦地喘气,“骨头断了!”
众人见顾昀活过来了,哪还管他是不是骨头断了,一起激动地欢呼起来,晔国公府的侍卫们更是感谢天上所有神明,世子要是真出了事,他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顾昀!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们了?!睡觉你居然不开换气窗?想死啊?!”宫长继蹲下身,先抱了顾昀一会儿,然后照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开口痛骂。
“还打?我骨头都伤了,你还这么用力打我?!”
“活该!”宫长继扬起巴掌作势又要打,顾昀连忙抱头缩成一团。
“王爷,他本来就够傻,再打傻了,回去就不好向国公爷和夫人交待了,还是留给他们打吧。”白蔻语气幽幽地建议道。
“有道理,听你的。”宫长继收手起身,“让你爹娘教训你。”
“喂喂喂,你们要不要这么狠啊?!我才死里逃生啊?!”
“你自找的,没人同情你。”
宫长继做个鬼脸,牵着妻子送她回白蔻的马车,白蔻也不搭理顾昀,只有顾昀的侍卫忙前忙后,扶他起来送回车上,这次都记得打开换气窗。
让人心脏都差点停跳的意外之后,众人平复了情绪,有条不紊地收拾场地,抓紧时间回到京城。
这后半段路,顾昀傻笑了一路,宫长继翻着白眼让他别这样。
“你别这么笑了行不行?还以为车上多了个二傻子呢,好好歇着吧,乱想什么东西呢。”
“白蔻救了我哎!”
“不用你说,大家都看到了。”
“救命之恩无以报答,我觉得我应该以身相许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宫长继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从座位上滑到车厢地板上。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以身相许?”
“我突然觉得你刚才应该是故意找死。”
“才没有,你要是不及时回来,那我不是死定了?我怎么可能干这傻事?!”顾昀抬起下巴,洋洋得意。
宫长继翻个大白眼,忍住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喊停车夫,直接下车回他自己的马车,宁可忍受路上颠簸,也实在受不了顾昀冒傻气的样子。
真是没见过这么傻的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