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彤听那说书人提到太子被诬陷,东宫被血洗,心中猛然一惊。这人说的,莫不是皇兄的故事?
不,皇家秘辛,这些人怎么会知道?就算有只言片语传出来,也没人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谈。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管彤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回头,正好看见崇大的目光投过来,带着探究。
管彤想了想,问崇大道:“你平日在市井里走动的多,可知道这些说书人的故事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可多了,有口口相传的,有道听途说的,也有探了官衙里的案子改编的。当然还有一些特殊渠道得来的。”崇大说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特殊渠道?”管彤惊讶。以前听女先儿们弹唱也有几次,大都是图个故事新鲜、听个热闹,却从未深究过这些故事里的门道。
崇大见她想听,神秘的说道:“还有些东西,是有人花了钱,特地请这些人来说的。至于目的嘛,也只有出钱的人自己知道了!”
管彤恍然,原来还有这种事儿。不过这倒也不算希奇,她也听过一些利用坊间传言达成目的的事儿。
但管彤看看楼下的说书人,疑惑却未解。皇兄离世,以前的那些所谓亲信,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谁还肯做这种花钱为皇兄正名的事儿?毕竟花钱事小,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关于太子谋反的事儿,管彤也不是没想过翻案。可是太子谋逆的罪名太大了,关系到国之根本。以前的管彤从不主动接触政务,自然摸不透里面的门道,寻找翻案的证据更是无从谈起。
但她凭着对皇兄和母后的了解断定,他们是绝不会谋反的。而且,皇兄乃母后所出,地位稳固、名正言顺,完全没有谋逆的必要。
所以在事情刚刚发生时,她就在心中认定了皇兄是被诬陷的。只是没有证据,也无处寻找证据。
另外,定下那罪责的毕竟是自己的父皇。父皇虽然偶尔会犯糊涂,甚至被那些弄臣利用,但对她这个长乐公主十几年的疼爱,却不是作假的。
所以那半年来,她日日惶恐,一边为着父皇的糊涂伤心难过,一边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可能害死了自己的亲人而深深自责。
如果不是与自己有了婚约,皇兄怎么可能对这个小小的温博侯世子推心置腹?他又怎么能找到陷害皇兄的机会?
所以,那日她躲在那人的书房里,亲耳听了他自招罪行的话,她便认定了那个畜生陷害皇兄的事实。她没有再想后面的隐情,也没有时间去想。
当日一气之下与那人同归于尽,一是为了亲手杀死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为母后和皇兄报仇;二来也是为自己没有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而害死大家的事实恕罪,也为自己没有勇气去反抗父皇的决定而恕罪。
当时的她以为只有这样,将来才能有面目去见自己已经过世的亲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事情背后的深意?
可是,今日听了崇大的话,再加上说书人口口声声为太子喊冤的故事,管彤的心里竟然有些发慌。
莫非,自己牺牲性命报的大仇,报错了吗?
管彤心咚咚直跳,眼睛不由自主转向楼下,望着那个说书人,怔怔出神。此时的她,已经顾及不到自己的表情了,更没注意到崇大越来越深遂的目光。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下面的说书人终于拍了醒目,管彤才回过神来。她吩咐坠儿下去打赏了那说书人一锭银子,这才起身离了包厢,准备回家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不远处的房间里出来几个公子哥儿。
送了赏银的坠儿蹬蹬蹬上了楼梯,正好看到出来的苏公子等人,不由得愣了愣。可一想小姐如今与这个人已经再无瓜葛,她一甩头,回了管彤身边。
苏卓远看到坠儿,这才猛然回头,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管彤。他脸色僵了僵,嘴巴蠕动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便被同行的人拉走了。
管彤回到家里,吩咐人开了自己的珠宝箱子,这才发现一盒盒的珍珠玛瑙整齐的码放了好几盒子,根本不用再出去寻。她挑了一个同心玛瑙,又选了几件略小的配珠出来,与新卖的丝线比对了一番。这才吩咐人收了宝盒,专心做起女红来。
管彤原本不会女红,但对于她这种心性的人来说,只要肯踏下心思来做,自然没有学不会的道理。所以只用了几天时间,管彤就对女红有了大致的感觉。慢慢绣起来,竟然也做的有模有样。
管彤的沉稳着实让坠儿惊讶了许久:她天天守着,怎么没发现小姐什么时候变了这么多?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都是哄人的。瞧瞧现在的小姐,没有可依靠的人,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
想到这些,坠儿的眼圈儿红了红,怕小姐看见又忙忍住。
“小姐,管家带着一个人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呢!”
管彤放下绣绷子,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这才抬头说道:“更衣吧,我这就过去。”
趁着坠儿帮她换衣服的空档,管彤把铺子里的事儿来回想了一遍,然后才去了花厅。果见福伯和一个青衫男子正在喝着茶聊着什么。
见管彤进来,二人急忙起身施礼。福伯指着身边的男子介绍道:“小姐,这位是椿树街盐铺子的杨掌柜。”
管彤只见过那十几个大掌柜,对下面这些小掌柜们都不太熟悉。听福伯如此介绍,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杨掌柜来。白白净净的面皮,一脸的福相。微微有些发福的身材,倒也不显得臃肿。
管彤点点头,问道:“杨掌柜的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管彤不记得这个杨掌柜,可杨掌柜却记得东家这位大小姐。每次老东家来巡店,她总爱跟前跟后的,还时不时的缠着老东家买这买那。所以杨掌柜对大小姐的印象很深。
只是没想到老东家突然就这么走了。而这个几年未见的大小姐已经长大,能撑起家业了。老主子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吧!
“小人今日前来,的确是有要事禀报。”杨掌柜说到这里,略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原本此事不该小人多嘴,但老东家当初对我有恩,小人得了消息不能不报,所以特来告知东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