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的紧张传染了管彤,让她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看这样子,慧能长老明显就是在等着自己。
这个认知把管彤吓了一跳。她今日来隆福寺的打算也可说是临时起意,之前谁都没告诉过。连自己都没确定的事儿,慧能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人随时监控着自己的行踪,就是这老和尚太邪乎了。可无论哪一种情形,对管彤都很不利。
其实自从发生了重生的事情以来,管彤这个本就有些迷信鬼神的人,更是对神佛敬重起来。所以即使眼前这位慧能大师真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她也不会感觉奇怪。
她低头想了想,隆福寺早晚是要来的,慧能长老早晚也要见。既如此,自己又何必躲躲闪闪呢?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重复清明。她拍了拍流苏紧绷的肩膀,轻声道:“慧能大师是得道的高僧,你不必紧张。你带着他们出去等我一会儿,我想和慧能大师单独谈谈。”
流苏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乐意。可见管彤认真的表情,劝阻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只强调说:“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儿,你只要叫我一声就行。”
管彤点点头。待众人都出去了,她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慧能长老身上。慧能长老她以前是见过的,但今日看来,却与之前的感受大不相同。
慧能长老今天依旧是那身灰色僧袍,一把长髯飘洒胸前,长长的眉毛低垂着,已经盖住了紧闭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头发剃光的缘故,两只大耳朵肥肥大大的,特别的扎眼。这样的容貌细思起来,可算是松形鹤骨、超凡脱俗。
管彤没有动,站在原地,清清冷冷的说道:“大师留下我,可认得我是何人?”
对面的慧能依旧没有张口,而声音又清清楚楚的传进管彤的耳朵里:“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施主何必纠结自己是谁?”
慧能大师的话原是两句普通的佛教偈语,此时听来,却如重锤擂鼓,惊得管彤出了一身冷汗。
不必纠结自己是谁,难道他已看出我的来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就算是别人说破天去,她也断然不会相信世界上有重生之事。
管彤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慧能大师,不知他是不是诳语欺人,更不知道他是敌有友。她满身的戒备,身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慧能大师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不似以前那般沉着、慈悲,却好似一道慑人的冷光,直穿透人的皮肉,射进人的灵魂深处。
管彤大惊,又是连连的后退。
半晌,管彤才感觉身上的压力骤减,她终于喘匀了那口气。再抬头,却发现慧能大师已然收回目光,重又闭目打坐。
难怪母后当初如此看重此人,果然是有些道行的。
想罢,管彤上前几步,对着依旧闭目打坐的慧能大师说道:“大师即知道我的来历,请教我。”管彤说罢,曲膝跪了下去。
半晌,才听头上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诸法因缘生,我受你母所托,结缘于你。如今赠与施主一句话,权做了缘吧!‘缘法天定,份属人为。’”
受母后所托吗?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到过母后了。管彤泪如雨下,良久才收住悲声。
缘法天定,份属人为?
管彤咀嚼着这句偈语,心中清明一片。她对着慧能大师拜了几拜,说道:“多谢大师教诲,管彤感激不尽!”
拜罢,管彤站起来,准备告辞离开。却听慧能道:“且慢。藏经楼的二层,有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取走吧!”
管彤脚步顿住,不可思议的看向慧能。
母后留给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可,慧能大师既然如此说了,必不会哄骗自己。管彤来不及拜谢慧能,急不可待的朝着后面跑去。
母后留下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母亲无法预知自己的死亡,那她留下的,应该是给上一世的自己的吧!
管彤一阵胡思乱想间,已经来到了藏经楼前。
一个小沙弥迎住她问道:“施主可是来取东西的?”
管彤猛然停住脚步,压了压狂跳的心,这才说出话来。
“是的,慧能大师让我来取东西。”
那小沙弥听到慧能大师的法号,也不再深问,转身在前引路,带着管彤上了二楼。
其实管彤之前来过这里,是跟着母后一起来的。那时,她还跑到了藏经楼的楼顶,俯瞰全寺。佛殿垂叠,花木婆娑,清幽雅致。
当时的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心中只有快乐和幸福。她拉着母后的衣袖说道:“要是我的宫殿里,也有一个这样的所在,可以俯瞰整个京城就好了。那样就算不出宫,也不会觉得闷了。”
此时再入此楼,回忆起当初种种,管彤只觉得心痛不已。
小沙弥到了二楼,从藏宝阁里取出一个镶金的黑漆盒子交给管彤,便退下了。
抱着这个黑漆盒子,管彤的心抖作一团。这,这真的是母后留给她的吗?短短半年时光,却相隔了一世。如今再次抱着母后的东西,管彤激动不已,身子僵立在那里,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砸在那个盒子上。
她两手僵硬,险些抱不住那箱子。见旁边有个桌子,她把箱子轻轻的放下,抖着手去拨弄那个小锁。看到这个熟悉的蝴蝶小锁,管彤再无任何疑问。
因为这个蝴蝶小锁是个暗门机关锁,就是她送给母后的。当初她得了这把小锁,很是新奇了一阵,然后当成谜题送给了母后。
她熟练的拨弄开小锁的暗门,从底部抽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转动。“啪”的一声,蝴蝶小锁打开了。
管彤把那个小锁收进怀里,然后轻轻掀开盒盖,一封笔迹熟悉的信呈现在管彤面前。
“母后!”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管彤泪如泉涌,失声叫了出来。
信很薄,抽出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管彤迫不及待的展开来看。然而,等她看完那信的时候,早已经惊得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