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凤吟天就吩咐店小二端了一弯参汤上来,亲自督促阿迟喝了。他说无论在哪里,营养不能中断。阿迟虽然觉得太奢侈,却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之后的几天,阿迟渐渐适应了颠簸,反应越来越小了。他们几乎天天遇见流民,都是因战乱失去家园四处流浪的人,阿迟看了心酸,却无可奈何。她和娘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两个,只不过命运给他们安排的是另外的路,现在,她看着他们,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第六天,他们到了长天国京城黄州,太华照例找了当地最好的客栈住下。凤吟天开始早出晚归处理生意,阿迟除了照顾他的衣食,便是帮着太华和书华算账。有时连太华和书华都要轮流跟着凤吟天出去,因为必须留下一个在客栈守护她。
时间一长,她渐渐地又无聊起来。
这天一早,凤吟天又带着太华出去了,临出门前照例再三叮咛了两人一番才放心而去。
阿迟却不想再闷在客栈,她想出门逛逛。
书华跟在她屁股后面劝阻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用,她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就在书华的唠叨声中戴上了一个水晶纱帽遮住容颜,一溜烟下了楼。书华只得闭了嘴,紧紧跟在身后。
黄州毕竟是京城,街上店铺鳞次栉比,各色店旗呼啦啦在风中招展,渲染出一幅盛世繁华之景。其实长天国经过百年之前的大战之后,至今都没有真正恢复过来,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但这并不影响这座京城表面的繁荣。
阿迟在街上东游西逛,她并不是想买什么,只是作为看客来欣赏,长长见识而已。她会为一只可爱的布偶娃娃流连半天,在店主人以为她会买下时又溜走了,会对着一条精致的项链垂涎不已,待掌柜拿出来给她细看时,她却转身就逃。
因为她身边没钱。凤吟天并没打算让她独自出门购物,所以没给她准备银子。书华身上当然有钱,但是她不许他拿出来。她怕哥哥回来会怪他。
当然,有钱也不会买。凤家什么都有,她此刻眼中的宝贝,回到家就会成为垃圾。就是她此刻头上唯一的钗子,凤吟天随便送的,也可以买下整个铺子里的珠宝了。
如此走走看看,一个时辰都没逛完一条街,脚底倒已经疼了起来。转身看见不远处一栋精致小楼,青砖红瓦,红毯铺地。门面既无招牌,也无旗帜,干净得很。走近前一看,见大门上写着三个鎏金小楷字:天香园。
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天香园是什么店?好像很特别似的。她好奇起来,抬脚便跨了进去。
大厅内竖着一面白玉石的屏风,转过屏风,一阵细细的香风扑来,见左右各有一条宽大的楼梯,直通二楼。二楼也是静悄悄的,不知都有什么。
书华心惊肉跳,本能地觉得不祥,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这地方可能不太好,我们回去吧!”
阿迟却没有任何异常感觉:“这地方很好啊,你看,又干净又安静,还很香,不知他们家卖的是什么,我想上去看看。”
书华哭丧着脸:“我感觉很不好,公子回来会骂死我的,您就回去吧!”
阿迟心中迟疑了一下,说:“要不你在下面等着,我去看看便下来。”说罢,她抬脚就跨上了左侧的楼梯,蹑手蹑脚地朝二楼爬去。
书华在下面站了一会,终究不放心,也随后跟了上去。
阿迟来到二楼,见二楼有很多房间,此刻每个房间的门都关着,里面静悄悄的。她好奇心更盛,哪有大门开着掌柜还睡着觉的道理?终于看见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门窗都是雕镂精致,走进去,见房里放着红木的案几,案几前还有几排红木的桌椅,案几上竟然有一张琴。
阿迟忍不住手痒,手指在琴上一拂,叮咚有声,虽然音色不是很清澈,但还算差强人意。左右无事,就算帮着客人喊醒掌柜吧,弹一曲如何?
心念一起,她便施施然在案几前坐下,手指轻拂,一曲《清流》淙淙而出。
琴声一起,她就忘我了,淙淙的流水声从她的指尖泻出,从山涧流下,从石缝间婉转,生生不息,流荡不止。待水声渐远,琴声渐歇,她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身边站了好多人。
有一个珠围翠绕的中年美妇,有好多姹紫嫣红的年轻女子,还有好些满脸横肉一身脂粉味的男子,当然,也有几个看起来顺眼的年轻男子,比凤家三兄弟差三条街的样子吧。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人一双双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黑或黄的眼珠子都盯在自己身上呢?我有那么好看吗?我的脸明明还蒙在纱帽里呢!
那些人似被使了定身法,阿迟的眼珠子围着他们转了三圈,他们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阿迟实在忍不住,“呼”地一下站起身,叫道:“看什么看,你们是谁?”
这一声叫喊终于震醒了那些人,那个中年美妇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满了亲切和善的笑容:“姑娘是来我们天香园找人的还是玩的?找人的话请从右边楼梯下楼,玩的话请跟我来!”
阿迟道:“我不找人也不玩,我是来买东西的。你们家掌柜怎么还睡着呢,大门开了也不见一个人!”
中年美妇愣了一下:“我就是掌柜,姑娘,你想买什么?”
“你们卖什么?”
中年美妇满身肥肉的身子一抖:“姑娘你好幽默!天香园能卖什么?卖笑呗。要不姑娘你脱了帽子给妈妈我看看,若是长得好,我留你下来,也来卖笑好不好?”
阿迟没听懂:“卖箫?你们有箫卖?怪不得你们的房子那么雅致,一看就与众不同。妈妈,您把箫拿出来我看看,我可以照顾你生意哦!”
旁边看热闹的人忽然全体抖了三抖,一个个脸色脸色古怪之极。
中年美妇却脸色一沉:“小蹄子,大清早跑来这里戏弄妈妈我!我说的是卖笑,不是卖箫,笑!不是箫!懂吗?”
阿迟捂起了耳朵:“我懂,我懂,就是箫吗,您不用那么大声!”她看了看身边脸色古怪的人,终于感觉心慌起来,脚步悄悄朝门口移动:“哪有开店的吼客人的,我不买了,再见再见!”说罢拔腿就向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