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赵大宝,他真的像人家说的那样,是枫桥镇上的混混吗?其实,那是外界颠倒黑白的说法。赵大宝也是战乱造成的孤儿,但是,他却没有像南人和石头这俩个人,这么有闯劲,几十年后能够成为枫桥镇上的大名人。
他一直都是一个实实在在,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勤恳恳挣饭吃的人。说实在的,一个在世上无依无靠的人,一个身无飘絮的人,能够白手起家,能够娶妻生子,能够在这个没有半寸属于自己的土地的枫桥镇上,担家过日子,这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往往都喜欢做同一件事情——落井下石和锦上添花。人们看见悲苦无靠的人,往往就要用厌恶和鄙夷的眼光去看待他了,并将他身上的每一根肋骨条分缕析,进行污蔑和痛批;而面对那些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人时,不管他这个人的人品如何,那些人也总是人前人后,极尽奉承之能事,把这个人捧得比自己的亲爹还要慈祥、还要伟大。
赵大宝中等偏矮的身高,由于长期从事着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他的身体倒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使得他的双腿和膀子,变得像牛腿那样粗壮结实;看上去,他的身子就像一头黑熊似的,圆圆的,扎实的,充满力量的。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穿过绸缎质料的衣服,一件灰布长衫从年头穿到年尾。
秋冬季节,天寒地冻,他就将这件浑身打着补丁的,几乎褪尽原色,早已变成了鱼白色的灰布长衫里面,裹满家中的破衣烂衫,以此来抵御自然界无情的寒冷;要是到了春夏季节,他就将裹在长衫里面的破衣烂衫,全部甩掉,轻松上阵,勤劳的身影在枫桥镇的大街小巷,来来去去。
有的时候,在那十分寒冷的冬季里,人们请他去镇上西面古井里,挑一担井水给几个钱(冬季干燥,全镇子吃水都困难),他二话不说,兴高采烈地担着水桶,就去镇西的古井里,为人家挑水。可是,走在路上,由于肩上挑着担子,他顾虑不全,致使裹在身上长衫里面的破衣烂衫,不断地从他身后衣服的下摆里掉出来。
因此,引来了很多路人的跟踪和嘲讽!但是,赵大宝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和毫不知情的样子,任由路人冷嘲热讽的言语,像冰雹似的无情打来。之后,他将那担清澈的井水,送到了东家的厨房,拿到几个微薄的酬劳费后;他在满街轻蔑、嘲弄的目光中,坚定地朝前走去。
人们看见他用单薄的袖口,揩拭了一把额角上刚刚由远途担水劳累出来的汗水;其实,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连眼眶中的泪水一起拭去了!
深秋的季节已经悄然降临了,寒意萧萧的深秋,赵大宝的那间褪了色的长衫里面,又塞满了破衣烂衫了。他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为了让孩子长大后,不会像自己这样身无立锥之地;他就制定了一个远大的奋斗目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多挣些钱,为儿子置办一些田产。这样的话,他的儿子,今后也就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那诚实、善良、坚毅的脸上,就会涌现一抹幸福的笑容。而刚刚他在枫桥镇临河的街边,坐在河边护河的石栏杆上,迎着灿烂的午后阳光,等待着雇主找上门来时,他就想起了自己心中的这个远大的理想。因此,他那沧桑的面庞上,又浮现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在这个深秋的季节,午后的阳光似乎比母亲的摇篮还要温暖,那灿烂的阳光照在街边的长河里,让人感觉河水更清、更澈了;有几条渔船,在河面上来来去去地划动,有时候也会停下来,等着一个渔夫,在大河里大臂一挥,甩下一网。
而这时,街上人来来往往,并没有人会注意河里的动静,只有倚靠在护河石栏杆上的几个闲人,才会煞有介事地将渔夫打鱼的前后过程,耐心地欣赏一番。赵大宝常年坐在这个地方,对河里打渔的情景,早已厌倦了。因此,他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构想着幸福的未来。
因此,他对立在自己身边,靠着护河石栏杆,望着河里打渔的船,来来往往的俩个青年人,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去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去琢磨,这俩个青年汉子,他们为什么也站在这里。
这就是真实的赵大宝,他是枫桥镇上一个非常勤劳、实诚、本分的人。可以说,也是这个镇上付出最多,索取最小的一个人;他的劳动力是廉价的,只要人们有需要,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人家雇佣。
此刻,街上,远处,李山杨的婆娘领着一个须发花白的高个子老人,正朝赵大宝坐着的护河石栏杆这边走来。那妇人一路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与老人说着话,却又一面东张西望,拿眼睛搜寻镇上的混混赵大宝。
终于,她看见了在跨河大桥的旁边,一个汉子坐在石栏杆上,背靠着栏杆上的石柱子,柱子旁边倚靠着一根扁担,扁担的肩槎上挂着一副褐色的绳索。这东西,就像卖狗皮膏药的人,竖起的广告牌,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专门帮人们打闲杂,做事情的。
见此,那妇人眼睛一亮,惊喜地指着前面栏杆上的赵大宝叫起来,“你看,许先生,那人不是赵大宝。”她的声音就像母狗的狂吠声一般,足以让隔着五十来步距离的赵大宝听见。
但是,赵大宝正沉浸来自己的遐想中,竟完全忽视了身后有个女人,用沙哑、干裂的嗓门叫他的名字。然而,立在赵大宝身边,正望着河面上的俩个青年汉子,却听到了;他们警觉地回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于是,他们看见了嬉皮笑脸走过来的,一个圆脸胖妇人,和一个面容沉静如水的须发花白的高挑个子的老人。立即,这俩个青年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交汇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之后,他们继续转过身去,依然立在赵大宝身边三步开外的石栏杆旁,望着对面悠悠地长河。
“赵大宝!”
这一次赵大宝听见了,他翻身从石栏杆上跳下来,望着已经走到跟前来的那个圆脸胖妇人,和那个须发花白的高个子老人。心里一阵惊喜,想着等了这半天,总算有生意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