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李老太太,孙夫人自己倒气得够戗,进了府门即问门上的小厮:“大人回来了没有?”
小厮道:“还没呢。”
旁边陪着的游嬷嬷劝着:“夫人您也甭同那个李家老太太生气,等大小姐嫁了果郡王,也就没这麻烦事了。”
孙夫人一行走一行叹:“这么些天了,大福晋那里也没信儿,怕是果郡王没看上玉珈。”
玉珈,即孙玉珈,九门提督孙尚荣的嫡女,同李忠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个孙家大小姐。
回到府中,心烦意乱的孙夫人又问丫头们:“大小姐在作何?”
丫头们答:“房中绣花呢。”
孙夫人稍微松口气,女儿最近也还算老实安分,突然想起李老太太的话,左右吩咐:“李忠回来的事,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特别不能告诉她李忠在果郡王府当差。”
左右丫鬟婆子纷纷应着:“是。”
孙夫人还不放心,续道:“谁敢将李忠回京的事告诉大小姐,别怪我心狠手辣,撵出府去是轻的,也说不定打断她的腿撕烂她的嘴巴。”
丫鬟婆子们听了骇然变色,异口同声:“奴婢不敢。”
孙夫人略有放心,进了房往炕床上坐下歇脚,一杯茶都没喝完,孙尚荣的侧室,府中皆唤作二夫人的刁氏走了进来,此人永远是见人先笑,不笑不说话,此时亦是眉开眼笑的:“夫人这一趟可还好?”
孙夫人起大早是往寺庙进香的,若何要起大早呢?是怕白日里香客多,又觉着赶在众人之前进第一炷香显得自己虔诚,她扫了眼刁氏,见其手中捧着个五彩斑斓的雕漆盒子,淡淡道:“还好。”
刁氏走近了她,将手中的盒子递上来:“夫人给掌掌眼,这些都是玉珠婆家柳家送来的。”
玉珠,即孙玉珠,孙尚荣的庶女,府中人唤二小姐,刁氏所出。
孙夫人历来同孙尚荣的几个侧室都是面和心不和,身为正房夫人,她该威严的时候威严该宽厚的时候宽厚,本着家和万事兴,也为了让忙于公务的丈夫省心,所以最厌烦这个能显摆的刁氏,也还是接过盒子看了看:“不年不节的,柳家送礼作何?”
刁氏一副得了骗卖乖的架势:“谁说不是呢,我也问了,柳家来的人说,这是柳夫人的一点心意,说他儿子区区一个知府,能娶到咱们孙家小姐,是祖坟冒青烟了呢。”
孙夫人心里骂着,一个庶女,至于如此得意吗,出口却道:“这话不假。”
随意看了看,不过些稀松平常的首饰,归拢到一处,还不如自己头上的一支步摇值钱,还给刁氏道:“好生收着。”
刁氏接过盒子,回身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然后不请自坐,横竖在自己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她突然神秘兮兮的道:“夫人听说没有,李家那个二小子,竟然回来了。”
孙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件事给这个长舌妇知道了呢,心里慌,怕刁氏传扬出去,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将盖子慢慢拂着茶水道:“他回来不回来,与你何干。”
给她一呛,刁氏哂笑道:“当然与我无干,可与大小姐有关。”
孙夫人咚的将茶杯放在炕几上,带着三分愠怒:“你说话注意些,李忠是李忠,玉珈是玉珈,八竿子打不着。”
刁氏没防备她会发火,唬了一跳,佯装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下:“夫人说的是,李忠是李忠,大小姐是大小姐,这事谁都别再提。”
孙夫人冷着脸:“行了,没事你回去吧,我这里也累了,轿子里颠簸得腰身酸痛,想歇一觉。”
刁氏只好站起告退,待出了房门,冷冷一笑,边走边嘀咕:“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却骂别人多事,她女儿若是同李忠没关系,作何一直不肯出嫁呢,熬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再想嫁人,不是给人做填房,也是做妾,如今李忠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如何管束住那个没羞没臊的女儿。”
忽然想起自己就是个妾,这样说大小姐有点辱没自己的意思,于是再不开口,突然发现厢房拐角处有条人影晃过,问身边的丫鬟:“那可是寒香?”
丫鬟道:“没看请,像是呢。”
刁氏咯咯一笑:“等着看好戏吧。”
那人影果然是寒香,大小姐玉珈的贴身丫鬟,方才寒香将她的话听见了,急急匆匆回到房内,见玉珈正低头认真的绣着花,寒香过去悄声道:“小姐,听说李家二爷回来了。”
玉珈手一抖,针尖刺到了手指肚,心如不系舟,浮荡在茫茫大海上,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冒出的血,急着问寒香:“你怎么知道的?”
寒香道:“方才我去厨房,回来时遇到二夫人和竹青,听二夫人唠唠叨叨说的。”
玉珈愣愣的坐着,一任手上的血滑了下来,染在雪白的丝绢上,浑然不觉,等寒香发现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她还在发呆,良久,丢开花绷子道:“取笔墨来。”
寒香不知她想作何,将笔墨取了来放在地上的大案上。
玉珈奔过去抓起细细的狼毫,想了想,便一挥而就,写完,捧在手上,吐气如兰的轻轻吹着,待墨迹半干,又将那纸叠成个同心方胜,回身交给寒香:“送到李家,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李忠。”
寒香看着手上的信,惊惧不已:“小姐,这事若是让夫人知道,会打断奴婢的腿。”
玉珈却是神色恬然:“你不让娘知道就可以了。”
寒香苦笑:“我的小姐,我无端离府出门,夫人知道一定会问。”
玉珈沉思番:“你就说替我买丝线,一朵牡丹没绣成,线倒用了七八,怕不够呢。”
寒香仍旧迟疑:“小姐,奴婢害怕。”
这时玉珈刷的冷了脸:“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就将你赶走,丢到街上,由着你自生自灭。”
寒香噗通跪在地上:“小姐!”
玉珈慢慢踱到炕前,缓缓坐了下去,拿起花绷子继续埋头绣花,淡淡道:“去吧,回来赏你五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