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提及孙玉珈,李忠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当下撒谎说自己还忙,拔腿出了上房,在院子里站了站,又转了转,便转悠到前面的肉铺中。
客人零星,不甚忙,二春正将肉一块块的往钩子上挂,三春一旁看着,想搭把手,又没机会,李忠踅到她跟前,三春招呼着:“二爷来了。”
二春也问:“二叔你今儿不当差?”
李忠随口敷衍句:“回来拿些衣物,马上就走。”
随后贴近三春悄声道:“昨晚我那话,你别往心里去。”
三春微微一愣神,随即明白是哪句话,差不多就是他说喜欢自己,笑了笑:“我懂的,二爷是为了帮我。”
李忠哈哈一笑,声音不大:“好个伶俐的丫头。”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三春:“听说你的钱让老太太给收走了,这个给你。”
三春哪里肯要:“不成,老太太收走我的钱也是应当,谁让我打碎那么多碗盘呢。”
李忠将银子使劲塞到她手上:“你打碎碗盘还不是为了给我偷酒,得空去买身衣裳,瞧你穿的这像什么,回头出去别人知道你是李家的人,还不得笑话我。”
三春想拒绝,见二春的目光贼溜溜的扫了过来,不想节外生枝,就将银子揣入袖子。
李忠再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茫然的杵着,看三春忙东忙西,正走不是留不是尴尬着,有客人来买肉,见了他惊呼道:“哟喂,这不是二爷!”
熟人,曾经的狐朋狗友,李忠也打着哈哈:“可不是我么,买肉?”
那人点头:“老岳丈登门,没肉不成酒席,麻烦二爷给我称一斤肉。”
李忠顺手抓起面前肉案上的一条肉抛了过去:“拿走。”
那人存心占便宜,笑嘻嘻问:“不要钱?”
李忠大咧咧道:“二爷我家大业大,不差你这一斤肉。”
那人眉开眼笑的点头哈腰谢过,左右一指:“二爷说的这话可不假,瞧瞧,又是铁匠铺又是肉铺,我辈可是比不了,得了,我走了,改天请二爷往黄鹤楼喝酒。”
李忠大大方方的挥挥手:“不送了。”
那人转身就走,二春高喊:“钱!钱!”
刚好此时李孝进来了,把事情看了个尾巴,猜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朝李忠气道:“那足有三斤肉,你就这样白白送人,你什么都帮不上,只知道败家。”
换了旁人这样说他,李忠早一拳打过去,可是这是嫡亲哥哥,他唯有讨好的一笑:“行了,不就一块肉么。”
怕哥哥不依不饶的唠叨,说自己得回去当差了,逃出了肉铺。
李孝望着他的背影,余怒未消,愤愤的嘀咕着:“一个大男人,成天的黏一个小姑娘,不像话。”
三春晓得李孝在说自己,装着没听见,咬着嘴唇想心事,待李孝的怒气平息了,她这才过去对李孝道:“大爷,我告个假。”
李孝看看她:“为何告假?”
三春指着自己的棉袍:“这衣裳破了,再说又是个男装,我是李家的丫头,穿得不男不女的,给大爷您丢脸,可着这庙寺街,谁不认识大爷您呢。”
李孝哼了声,带着隐隐的笑:“想去就去,甭在这里奉承我。”
三春欢快的应着:“谢大爷。”
方想走,李孝喊住她:“你哪里得来的钱?”
三春微微一顿,道:“我以前攒下的。”
二春那里嗤的笑出,晓得她的钱是方才李忠给的。
李孝看了看女儿:“你笑啥?”
二春立即绷住了脸:“没笑啥。”
李孝朝三春道:“早去早回。”
三春高兴的走了。
出了肉铺也没回内宅,直接往街上而去,京城不熟,找了整个庙寺街,没见有卖成衣的铺子,只好拐到别的街,等找到一家成衣铺子,都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身上有钱心里有底,进了成衣铺子,见是女客,自然有老板娘过来招呼,带着她逐个衣架子看。
想着天气马上转暖,三春选了身藕荷色的夹袄夹裤,等不及想换下,就又由老板娘带着到里间换好,看了看自己脱下的破棉袍,琢磨该废物利用,遂问老板娘:“你们收旧衣裳吗?”
已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成了,老板娘也没了方才的好态度,冷冷道:“我们这是成衣铺,不是当铺。”
三春指着自己的棉袍:“你给我二钱银子,这袍子还能做个棉垫子呢。”
老板娘抓起她的棉袍子塞给她:“这破烂玩意,赶紧拿走。”
买卖没成,三春拿着自己的棉袍子出了成衣铺,站在门口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才能回家,仔细想了想,该是往东,于是沿街往东而行。
走了一会子,发现好像不对,无奈堵住一个行路的男人打听:“大叔,请问庙寺街在哪里?”
那男人大概五十上下年纪,长的精瘦,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看上去像个跑江湖卖艺的,虽然穿戴朴素,但他一双眼睛看人,让人不寒而栗,他行色匆匆,没等回答三春的问,就见由这条街的两头突然出现些官兵,纷纷指着这里道:“神鞭张在那!”
这精瘦男子左右的看,街两边无处可逃,他缓缓的解开盘在头顶的辫子,嗬,他人精瘦,辫子却又粗又长,且三春发现,在他这条大辫子的辫梢,系着的不是头绳而是一种类如飞镖的利器。
神鞭张,不就是李忠的师父!
三春再次看向他,他的目光狠辣又凌厉,一种鱼死网破的样子,三春见官兵如潮水涌来,想着就是官兵站着不动给他杀,累也能累死他,忙道:“抓住我。”
那男人似乎没听明白,愣愣看着她。
三春却不敢看他,怕自己的目光让越来越近的官兵看见,从而泄露机密,自己,就成了同谋,于是压低声音急切道:“挟持我。”
那男人还是愣愣的看着她,萍水相逢,她无端帮自己,委实匪夷所思。
三春见他迟迟不动,官兵已经冲了上来,只能说明:“我是李忠的朋友。”
这样一说,那男人,即大名鼎鼎的神鞭张,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然后将自己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勒住三春的脖子,怒吼:“你们胆敢上前,我就勒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