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姑带回的那姑娘,十七八岁的光景,眉目清爽,目光沉静,见了三春彼此都未作介绍,她即朝三春屈膝施礼,没什么话,然后又安静的站着。
第一面三春便有些喜欢,问十九姑:“这位是?”
十九姑道:“舒小姐的贴身婢女。”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得舒婉柔的贴身婢女,便容易知道她更多事情。
那姑娘重又施礼:“奴婢静香见过小姐。”
小姐?她不说李小姐还是李姑娘,只单单说小姐,俨然面对舒婉柔一般,三春感觉她似乎话里有话,看去十九姑:“你都跟她说了?”
十九姑点头:“回来的路上简单说了些,恐怕海大川说的比我多。”
三春笑,海大川果然急不可耐呢,再看静香,沉浸般道:“静香,好名字。”
静香忙说:“是我家小姐给奴婢取的。”
听闻是舒婉柔捉刀,三春想,那她一定是秀慧外中更具才情,幸好自己有读书,否则想假扮她还有些困难呢,于是眼望静香吟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静香如何解呢?静香该是,角落处,暗夜里,静静绽放的花朵,这名字跟你这个人的性子很妥帖。”
静香屈膝:“谢小姐。”
三春转而再问:“我若带你进宫,你肯吗?”
静香突然跪下,眼中含泪道:“若能救老爷救舒家一家人,并给小姐报仇,奴婢当然肯。”
她这番话说的剖肝泣血,也是一个忠仆,三春很是欣赏,让荼蘼将其扶起,又问:“你既然是舒小姐的丫头,作何不陪在她身边,若你在她身边照顾,或许她也不会死。”
提及舒婉柔的死,刚忍住热泪的静香又落下泪来:“小姐不知,我若不假扮我家小姐引开那些兵,我家小姐也无法逃脱。”
原来如此,三春还有疑问:“你是怎么到的京城?”
静香道:“我家小姐逃走后,奴婢哪里放心,也琢磨逃出来找我家小姐,可是那些看管我们的兵非常狠厉,奴婢等机会等了许久,总算有一天那些兵似乎给什么人祝寿吃醉了酒,于此疏于防范,奴婢就趁机逃跑,还是给那些兵发现了,拿着刀追上奴婢,奴婢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海大侠出现了,杀了那些兵救了奴婢,还将奴婢带回京城。”
三春心里推算着时间,自己找海大川谈舒婉柔的事也没几天功夫,他这么快就带回了静香,不可能,而可能的是,他早就将静香救了出来,换句话说,他早在注意发配往宁古塔的舒家人呢,目的不言而喻,还不是想继续扩充他的势力,他可真是会见缝插针啊,这个海大川倒能干,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成少主,不知又如何。
三春收回神思,对静香道:“至于我为何要假扮你家小姐,你想过没有?”
静香摇头:“奴婢不想这个,奴婢只想为我家小姐报仇,只想在老爷斩首之前救出老爷,还有流放的那些舒家人,奴婢不管其他。”
三春满意的点头:“好,多心不多问,这是一个奴婢该做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宫内,更想小心谨慎,你这种性子我很喜欢,以后你要做的事,就是为我详细的说一说有关舒小姐的方方面面的事,比如她走路的姿势,她说话的语气,她都有什么喜好,她身边都有什么亲人,乃至于亲戚。”
静香垂首:“奴婢打小卖身在舒家,这些个事很容易。”
三春颔首,忽而问:“你说,我与舒小姐,哪里像?又哪里不像呢?知道这个,我会尽力弥补。”
静香斗胆看了看她,忙又垂头,一看即知舒家的家风还是很严的,至于三春和舒婉柔的相似或区别,静香道:“我家小姐柔弱似水,而小姐您很像个女中豪杰。”
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静香续道:“奴婢的意思,我家小姐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一首诗一幅画常常把她弄哭,而小姐您,倒像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奴婢拙嘴笨腮,不会比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十九姑从旁道:“三春,以后你也装着多愁善感些。”
三春摇手笑了笑:“这倒不必,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见过舒婉柔,她心思缜密,判断清晰,也没有哭哭啼啼,养在深闺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子,自然娇弱,而舒家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她若没改变性情,又怎么敢只身赴京来告御状呢。”
十九姑赞叹道:“这倒是,我还不是一样,若我师兄没出事,我现在也是嘻嘻哈哈不知愁苦呢。”
三春接着她的话:“所以说,我学舒小姐,只求神似,更多的知道她和她家人的事,才是迫切。”
静香道:“奴婢会仔仔细细跟小姐说的。”
三春点头:“好。”
此后,她就跟着静香学舒婉柔,静香的到来真真是如虎添翼,学了月余之后,三春差不多摸清了舒家大致的情况,仍旧在细节上较真,十九姑有些迫不及待,拉着没什么表示的三春问:“你打算何时进宫?”
彼时三春正在廊上伫立,一场雨后,空气中满是凉意,庭中那棵银杏树早被风吹黄了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无数片金叶子闪耀,三春深嗅,倍感舒爽,道:“不急。”
十九姑叉着腰:“是,是有那么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早杀了那个狗皇帝,岂不是更痛快。”
三春回头看她:“我们怎么进宫?”
十九姑当即语凝。
三春笑着:“机会没来呢。”
十九姑问:“什么机会?”
三春道:“想进宫,需得经过雍正,唯有经过他,我进宫之后才能更多的接触到他,这是捷径,而他蛰伏于内不出宫,就没机会,当然,这条路实在行不通,咱们再另想别个法子。”
十九姑咬着嘴唇想了想:“我们不如弄些机会。”
三春不是没想过,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十九姑闹出多少事,也没能将雍正引出宫,一个,是雍正的伤经太医说,需要休养,另个,朝中内忧外患,雍正忙得天昏地暗。
于是就这样耽误下来。
直到京城落了第一场雪,三春也有了充足的准备,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