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漆黑的夜。
三春已经由允礼的书房挪到客房居住,雍正有旨,许她在此养伤,她也就放心些许,至少雍正没拿允礼是问。
一更过,她正歪在床头看书,书是搬出书房时顺手牵羊偷着拿的,书的主人对此浑然不觉,她此时看得兴致勃勃,这本书讲的是海外风物,海那边有邦国,婚姻大事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可以自由交往,还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甚至亲吻。
哇!
正看得起劲,轰隆隆一声雷响,差点吓掉她手中的书,接着一股风由开着的窗户灌入,噗的打灭了灯火,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风荷!”
她喊了声,听说有人给她投毒,为此长春宫的宫人都给叫了回去,所以她身边没留下一个宫人,服侍她的,是王府的几个婢女,为首的,是允礼房中的大丫鬟风荷。
喊了声,没人回应,她就摸索着下了炕,想去找火镰点灯,也想关上窗户,谁料对别人的家不是很熟悉,下了炕没走几步却撞到了桌子,她随手放的,桌子边缘的茶具掉了下来,稀里哗啦,碎响给再一次的雷声覆盖,她连忙躲避,倒霉的是竟踩到了瓷片,只等脚下剧痛,方知道自己是赤着脚呢。
“风荷!”
再喊一声,耳听咚咚咚,风荷风一般的跑了进来,先唤了句:“娘娘!”
三春答:“我在这里。”
风荷迅速摸出火镰将灯点着,又赶紧过去将窗户关好,再回来看三春,见她金鸡独立状,脚下滴滴答答的流血呢。
风荷大惊:“娘娘这是怎么了?”
三春指着那一地的狼藉:“灯灭了,我想点,却撞到了桌子,于是……就这样了。”
风荷赶紧将她搀扶上了炕,看她脚底血模糊一片,想是伤的不轻,风荷不知如何料理,只好道:“娘娘稍等,我去找王爷。”
转身想走,三春喊住:“这种小事何必惊动你们王爷,你给我找些干净的素绢即可。”
风荷道:“娘娘伤的不轻,需要止血,奴婢不知该用什么药,不告诉王爷,王爷事后得知,会骂死奴婢的。”
三春撇撇嘴:“他,他那么凶?”
风荷点头:“非常凶。”
三春也知道做奴才的不容易,于是没有阻拦。
风荷又风一样的跑了,没多久,允礼风一样的跑了来,先呵责三春:“这么不小心。”
然后捧起三春的脚来看,看不清伤口,于是叫风荷取了清水来准备给三春清洗伤口,风荷将水盆放在脚踏上,三春把脚放了进去,伤口遇水,锥心的痛,她一皱眉。
允礼蹲下身子,一边撩水给她清洗一边柔声问:“疼吗?”
三春先嗯了声,接着把脚抽回,羞涩道:“我自己来即可。”
允礼却抓住她的脚按入水中:“你又看不见脚底下。”
三春羞臊难当,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她洗过脚,甚是摸过她的脚,偷着瞟了眼风荷,那丫头一副视若无睹的自然。
伤口清洗干净,也擦干净,允礼看着那翻出的口子,抖出金疮药府洒在上面。
三春又一阵痛,口中不停的吸冷气,允礼抬眼看看她:“今天可不是你的黄道吉日。”
三春的脚握在他的手里,虽然痛,也有些痒,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样子,脱口道:“恰恰相反,今天可是我最幸运的一天。”
敷好了药,允礼开始给她包扎,随口问:“这是怎么个话?”
问罢,见三春没有回答,自己便瞬间豁然开朗了,心口突地一颤,能够彼此这样亲近,真的是最幸运的一天。
拾掇好伤口,扶着三春上炕躺下,耳听大雨哗哗如倾盆,忽然想起书房的窗户还开着,于是对风荷道:“你去书房将窗户关上,然后去睡一觉,贵妃这里,我先替你看着。”
风荷应声‘是’,转身走了。
当房门甫一关上,三春心里一阵紧张,觑眼允礼,那厮气定神闲,还拉了把椅子于炕前,坐下。
三春小声道:“说是替风荷看着,也不必这么近的看着。”
允礼清亮亮的眸子扫她一眼:“我不是为了看着你才留下,而是有话跟你说。”
好吧,自己多情了,三春咧咧嘴角,有些尴尬,问:“王爷想跟我说什么?”
允礼道:“太医说,你之所以会吐血,是身上有毒。”
三春点头:“这事我知道。”
允礼问:“所以你已经不宜留在宫中。”
三春挑眉:“王爷的意思,我该留在王府?”
这姑娘,何时变得这么迟钝,倏忽即察觉她像是故意装糊涂,却又回归到她往日的古灵精怪,那假装认真的神态,甚是可爱,允礼笑了笑:“当然不是,我的意思,你还是离开京城吧。”
三春佯装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样子,定定看着他,看得允礼不好意思将脸扭向旁边:“你既然没有侍寝,还是自由自身,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重新开始。”
三春将目光牢牢锁住他:“王爷是怕我对皇上不利,是吗?”
仿佛一层窗户纸,生生给捅破,倒让允礼为之一怔,有少许的沉默,继而长长的一叹:“也怕皇上对你不利。”
是的,雍正并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他的能力让允祀汗颜,况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然大事未毕,焉能半途而废,三春只能巧言辩驳:“王爷多虑了,我能够坐上贵妃的宝座,实乃不易,我会珍惜。”
允礼颇有些着急的样子:“在我面前,你何必层层包裹?”
三春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跟前,自己宛如一潭秋水,心底的哀伤或是欢喜,他都能一眼洞悉,所以在他面前假装是没用的,然大事未了,不能作罢,只能跟他胡搅蛮缠,轻笑:“王爷的意思,我该坦身露体?”
说完自己的心咚咚狂跳,却一脸严肃,强装出来的镇定。
允礼先是愕然,继而一层红云浮现于脸上,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孩子,还是喜欢胡言乱语。”
这种亲昵的责怪,让三春的心如一道春水,经得一个冬季的冰封,此时终于解冻,那种带着阳光味道的感觉流遍全身,最原始的情感冲破牢笼,再顾忌不得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只想放肆一下,遂一头扎进允礼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