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真金还想再骂,不料狄仁杰左手一挥,身上立马轻松了,方才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狄仁杰见他愣住,便趁热打铁,边替他穿衣边道:“要先解了衣裳上的衣带再穿。”说着便提着长裙的衣襟轻轻一抖,替尉迟真金将裙子穿了上身。
“西域女子的长裙与大唐女子的不同。西域风烈,沙尘滚滚,所以西域女子的服饰较为御寒,布料也多。这些想必不消我多说,大人也知道。”狄仁杰替尉迟真金将衣襟整好,又就着姿势替他绑好了腰带,“王溥太医亦是考虑到西域女子的服装较大唐女子的服装容易掩饰身份,恰巧大人出身西域,如此这般才会让大人屈就配合。如今想想,才觉王溥太医心思缜密,考虑周到。”
尉迟真金见狄仁杰比自己上手,干脆任他舞弄,也不打断。听狄仁杰说了一通,才别过脸道:“本座并非推诿,只是,只是不熟悉这女子衣裳的穿戴方法罢了!”
狄仁杰听他自相矛盾,也不出言反驳他,只边笑着边动手,不一会儿便替他穿好了衣裳,然后停了手,稍稍退后一步,叹道:“邝照倒是懂你,这身衣服果真非常合身。”
尉迟真金闻言,也低头看了一眼,视线刚触及那黑纱裙摆便立即收了回来,语带愠怒道:“我倒瞧不出哪处合身了!穿着这一身衣服,既不能飞檐,也不能走壁,当真麻烦!”
狄仁杰笑道:“此行不是让大人去抓贼,还请大人一定忍住一身好功夫,千万不能出手。”说着又忽地双眼一亮,抬手就伸到尉迟面前。
尉迟真金见他伸手过来,连连后退,终于抵到身后的圆桌上,这才收住步子问:“你还要做什么?!”
“画龙也须点睛,便是差着点睛一笔。”狄仁杰说完就拔掉尉迟真金用来盘发的银簪子,又以一指缠着发髻,柔柔将那发髻打散。
尉迟真金惊道:“你拆我发髻作甚?!”
狄仁杰一反常态,只目光柔和,垂瞬注视着他的蓝瞬,问非所答:“玄色罗裙鎏金边,三千茜丝轻拂面,赤色横眉碧蓝瞳,人生能得几回见?蹙眉怒引白莲剑,冷剑银光惹痴恋,莫道人生皆苦短,欲`望此景度余年。”
狄仁杰话音刚落,尉迟真金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肩上,剑锋直逼咽喉。
尉迟真金那是又羞又恼,实在对狄仁杰这种登徒浪子之举忍无可忍,不禁将剑刃再使力压了压,蹙眉怒道:“狄仁杰!你好大的胆子!你,你竟然公然羞辱本座!?”
狄仁杰‘噗’地一笑,抬头见尉迟真金一头及腰茜丝如同乱舞火龙一般飞舞在背后,便壮着胆子以两指夹着架在自己肩上的剑刃,暗暗使力将剑刃移开,嘴角含笑道:“属下句句赞辞,何来羞辱之说?”
“混账!”尉迟真金气得抽回利剑,又反手一握剑柄,将剑横在两人之间,“休要狡辩,快给我滚,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气!”
狄仁杰闻言一笑,不退反进,也不顾两人之间还横着一把利剑,一抬手就要伸向尉迟。
尉迟神色一敛,持剑的手一动,刚想挥剑喝退意图不轨的狄仁杰,就瞧得狄仁杰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有一道血痕,想必是他方才抽剑时割伤的。谁料他稍一迟疑,就让狄仁杰得了手。
狄仁杰拿起布包里的黑色面纱覆在尉迟鼻梁以下,又绕过双耳,在他脑后打了个结,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道:“待属下帮大人料理好了,再滚不迟。”
尉迟真金抬眼瞪他,竟也没发难,反倒将横在两人的利刃放了下来,只稍稍别过脸,小声道:“你,你且快些!”
“是,大人。”狄仁杰露齿一笑,以双手替他理顺一头红发,从拿过布包里的布帽替他戴上,弄妥了才放下手,退后一步,仔仔细细打量换了一身西域女子衣裳的尉迟真金,良久才抚掌一笑道:“甚好!只要大人不说话,不使武功,不……不瞪人,那便不会教人识穿。”
尉迟真金此时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碧色的招子和脑后赤色的发丝,若果不是火眼金睛之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往日那位飞檐走壁的大理寺卿。
被面纱遮去大半面容的尉迟真金闻言只是瞥他一眼,眼角却隐隐藏着满意。尉迟左右走动几步,觉得这女子的长裙也不是太过碍事,才道:“哼,本座自有分寸!”
“还有这步子,大人也得改改。”狄仁杰示范性走了几步,“大人平时健步如飞,但如今也得将步伐改小,得三步一停,切不可走得过快。”
尉迟真金听了,刚抬起的脚僵在离地三寸的地方。
他眼色复杂地看了狄仁杰几眼,这才别扭地往前走了三步,又停了停,然后接着往前走三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看狄仁杰,那眼神似乎在问他这样走对不对。
狄仁杰见尉迟真金竟然真的严格按照“三步一停”这般学步,险些就要笑出来,但被他厉目一瞪,又不敢太过嚣张,只好生生憋着:“如此便好。大人先在房内稍作适应,属下也要回房准备一番,日落之前必到大人房前等候。”
尉迟真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又得意地回过身继续学步。
狄仁杰朝他一揖,又看着那个“三步一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回身快速走了几步,又原地一点,飞身站上房梁,再从天窗钻出去。
狄仁杰稳稳站在屋顶,也不着急着走。他伸出右手,含笑看着指间那道血痕,又将方才从尉迟头上摸下来的几根红发轻轻绕在自己的中指上。
“萍生不识今相逢,才知姻缘一线牵。”
他抚着指间红发,嘴里念念有词,末了又吃吃一笑,这才从屋顶上翻下去,稳稳落在地上,再抬脚往自己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