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邬氏坐在床边抹眼泪,哽咽道:“……你真的非去么?!”
邬大叶抽完最后一口旱烟,拍了拍老旧的烟斗,把它搁在桌上,沉默不作声。
邬氏不死心,又小声的问了句:“他爹,你能不能不去……”
邬大叶没回她话,而是径直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拿出一块磨刀石。
他抓过桌上那个破碗含了一口凉水,鼓着腮帮子朝一柄短小的匕首喷去。
尔后便“呲、呲”的磨着短匕首。不一会儿,刀面上锈迹斑斑的地方就被磨的光滑发亮。
他把小刀放进瓷碗里过了一道清水,再拿起来用衣服擦净。小刀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锋利的光……
他把小刀用布条包好,谨慎地藏在腰带里。做完这些,邬大叶才转身去看他的女人。
此时的邬氏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邬大叶低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就要起身。
邬氏突然扑在他的背上,从身后死死挽住他的腰,似是不愿他走。
“孩子他娘……”邬大叶粗糙的大手握住邬氏的软手,眉间少见的涌上一丝温柔:“你还记得当年么,你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却执意跟了我这穷小子……”
“可这些年却让你跟我吃了不少苦……”邬大叶叹息道:“孩子他娘,那方家的王八羔子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谁人不知他是清州城出了名的*恶少,咱们在方家钱庄不过是借了五十两银子,可他拿出的借据却写着五百两!这不明摆着欺压咱们么!”
越说,邬大叶就越气愤:“他不过是贪图咱们家小毕的美貌,想逼着咱们把小毕送给他当陪床。”
“那个恶霸差点害咱们家小毕没了性命……我要是让自家孩子进了那方府遭罪那就真的对不住你们娘仨了!”
“孩子他娘,我要去宰了那王八羔子,罪我一人顶上,只有那恶少死了咱们家的小毕才能安全,只是……只是往后却要辛苦你拖着俩孩子了……”
邬氏听得直流泪,身子弱弱的瘫在邬大叶的背上,手却仍是死死不肯松开。
邬大叶不忍心用力掰她的手,便咬着牙道:“孩子他娘……”
邬氏双眼通红,鼻涕和眼泪已打湿了邬大叶背部的一片衣衫,她缓缓的松开手:“他爹,我不阻止你,你放心去吧,两个孩子就安心交给我……”
邬大叶转过身,心疼的抹掉邬氏脸上的鼻涕眼泪:“他娘,你不要怨小毕……她这会也心里难受……”
邬氏摇摇头:“他爹,你放心,我从来没怨过她,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温柔懂事的好女儿。”
邬大叶欣慰的伸出手,紧紧抱住她:“这我就放心了……”
……
天色昏暗,邬家院子里唯一的一盏油灯也熄灭了。
邬氏送邬大叶出了屋子。
她佯作坚强,脸上却仍挂着泪痕。
眼看邬大叶就要跨出院门了,邬氏终是忍不住喊出声:“他爹!”
邬大叶转过身静静看着她,似是要把她的容颜深深印入脑海里。
“他爹,来生柳儿还要再做你的妻……”说完,她落下一颗滚烫的热泪,却抿着唇,双手死死抵住木栏栅,不让自己再前进一步。
邬大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转身便往篱笆院门走去,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把邬氏抱进怀里。
可待他到了门口却见有个人影挡在那里。
“小毕?”他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怎得还在外头?快回房去。”
可邬小毕却没回他话,只眼定定地看着他。
四野寂静,邬小毕终是开了口:“你去哪?”声音不缓不慢。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足够淡漠了,可还未等邬大叶回答,她脸上就划出了两道泪痕。
邬小毕用手背把泪迹重重擦掉,对邬大叶说道:“不许去!”
“小毕,你放心,爹不会让你遭罪的。”邬大叶转身对愣在一旁的邬氏道:“快把小毕拉回房去!”
说完,便快速朝外走去。
邬氏哽咽着拖拉住女儿,可她哪里有邬小毕的力气大,只一下,邬小毕便挣脱开来。
邬小毕迅速赶上前,拦住邬大叶:“爹!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想去和那方家少爷同归于尽,可你有没有想过娘亲,有没有想过小虎,他们要是没了你,往后的日子必是受人欺负的!”她见邬大叶终于顿了顿脚步。便趁机拉住他往回走:“不如我们一家子离开这邬家村,离开这清州城吧!”
邬大叶震惊的抬起头,这还是自己那个胆小乖顺的女儿么?
邬小毕见他动摇,便趁热打铁道:“咱们有手有脚,到哪不是讨生活,难道您还舍弃不下邬家村的这一亩三分地吗?!”
邬大叶陷入了沉思,倒是邬氏急了:“可……可咱们逃得过方府的搜寻么……”
“能!”邬小毕直视她的眼睛,坚定道:“不试便永远不能,试了便有可能!”
“女儿说的对!”邬大叶总算是想通了,他对着六神无主的邬氏喊道:“他娘,快去叫小虎起来,速速收拾几件衣衫细软,咱们乘夜走人!”
邬小毕见邬氏动作慢,便赶忙帮她一起收拾。
她本就不是无情之人,当听了邬大叶和邬氏的那番对话后,伪装的防备便顷刻瓦解,她决定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可当她收回神识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院外有人在监视她们一家!
其中一人在她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悄悄溜去报信了。
另一个守在暗处的方府家丁却是被邬小毕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敲晕了。
邬小毕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今晚不走,那以后便再也没机会了。
她带着一家人朝西北方向逃去,为了掩人耳目,邬小毕没有进城,而是绕过清州城,走矮山岭这条路。
“娘,我肚子好饿~”邬小虎苦着一张小脸,停了脚步不愿再走:“娘,我的腿也好酸,我走不动了。”
邬氏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小虎乖,再走十里路就能见到村庄,到时娘就给你去要口吃的。”
邬小毕皱了皱眉,从前头折了回来,她蹲下身子示意邬小虎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我背你,快!”
邬小虎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一见邬小毕皱眉便会有种不自觉想要听从的念头。
邬小毕虽背着一个人在身上,但却不敢放慢步伐。
如果她一人走,恐怕早就过了这矮山岭,逃之夭夭了。现在邬小毕只能向老天爷祈祷,千万别让方府寻到了这条路……
可有时,老天爷总爱捉弄人。邬小毕前头刚祈祷完,后头就传来了鼎沸的人声。
“少爷,快看!她们就在前面!”
邬氏往身后瞧去,只见远处稀疏的树林里有无数盏忽明忽暗的火把。顿时,她便吓得瘫倒在地上。
“他娘!”邬大叶赶忙去扶她。
邬氏脸色苍白,流着泪朝邬小毕喊:“快跑!娘知你定能逃掉的,快带着你弟弟跑,跑得越远越好。”
“听到没!快走啊!”邬大叶冲邬小毕吼了一声。
邬小毕死死咬住下唇,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她猛地转过身,扎进了林子深处……
邬氏虚弱的没了一丝力气,但她此刻反而不惊慌了,而是一脸安详地倚在邬大叶手臂上:“他爹,有你陪我,我就不怕了……”
不一会的功夫,十几个家丁便包抄了他们。
一个着锦衣华服,身材瘦长,年约十四岁的马脸公子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恶狠狠的瞪了眼邬大叶夫妇。
讥笑道:“想跑?!呵呵,你们跑得掉么?”
突然树林里飞蹿出个黑衣人,他在方少爷耳边低语几句。
方少爷的脸立马由晴转阴,啐骂一句:“没用的家伙!你一个会轻功的居然能把人给跟丢了!”
“哈哈!”邬大叶畅快的大笑出声。
“找死!”方少爷气极,转首对着几个最壮的家丁一指:“男的打死!女的拖到窑子里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