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通体漆黑的断阴山,山腰间邪云鬼雾缭绕,巨大无边,方圆也不知多少万里。如果一步步沿着那山间小径前行的话,恐怕耗费千年光阴也难到尽头。但诡异的是,虽说这三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可没过多久,竟已经消失在那邪云深处。
陡峭如剑的断崖上,遍地都是尸骸,有人骨,也有妖骸,这里被称作荒骨顶,举目所见之处,都是一片荒凉。站在这荒骨顶上,脚下是邪云与弯月,头顶是夜空与星斗。这座断阴山残缺不全,它拦腰而断,仿佛是被神话时代的开天巨斧横截而成,可即便如此,这剩余的半座山也足以俯视日月,与那高天平齐。很难想象,当年它完整时到底有多么的壮观。
阴风狂啸,呼呼作响。枯骨尸骸随风而舞,邪煞之气弥漫而开。若是血肉之躯的凡人立在这恐怖的阴风中,一瞬间便会被吹散形与神,连骨头也难以留下。然而,三人却安然无恙,他们身上的黑袍猎猎作响,踏着遍地的枯骨与尸骸,迎着狂啸的阴风向荒骨顶中心处前行。
突然,三人停下脚步,一齐向前望去。魔云淡去,阴雾散开,前方出现出一个人。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全身戎装,身形矫健,踏在满地散落的骸骨上,傲然而立。那样式古朴的黑色皮甲上,勾勒着简洁而有力的纹路,流转着明灭的神符。少年的眉宇间英气逼人,气质高贵,英武不凡。他的双目射出两道湛蓝的神光,刺破黑夜,扫视着面前的三人。
脸色苍白的青年人见到这个戎装少年,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深施一礼,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三公子,我奉命外出,寻找方士,今日归来,恰巧遇见公子,不知您有何贵干?”
“奉命外出,寻找方士?”三公子眉头微皱:“就为了这种小事,鬼川侯竟然也亲自外出?我问你,是奉谁的命令,寻哪处的方士,缘由又是什么?拿出信物来,让我看一看。”
青年人解释道:“奉缥缈先生的命令,遍寻天下身怀奇术的方士,老先生他并未解释缘由。这是缥缈先生的亲笔书信与令符,请三公子检查真伪。”
三公子接过书信与令符,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不错,令符是真的,书信也是缥缈先生亲笔所写,当属无误。这位老道长,你便是鬼川侯寻来的方士吗?”
一旁的老道人满脸堆笑,抱了抱拳:“见过三公子。贫道正是受鬼川侯相邀而来,我早就听说,您的父亲乃是盖世的王,镇压邪祟,统御九幽,可斩天下的神与魔,威名传千古。今天有幸见到三公子,果然也是神武无双,英雄出少年。”
三公子笑了笑,表情得意,似乎对老道人的恭维十分满意:“道长谬赞了。我父虽镇压九幽,威名千古,不过,我却是平庸凡俗。与父王相比,我渺小如微尘。”
三公子又转过头,打量着鬼川侯,漫不经心地问道:“鬼川侯,我再问一遍,你真如你所说,是奉命外出,寻游方之士吗?”
鬼川侯微微一愣,但马上便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无假。”
见到鬼川侯那故作镇定的神情,少年的笑意逐渐变冷,他随意在空中划了个手势,那令符与书信便冒起青幽幽的火苗。这火没有烟,无声地燃烧着。
很快,它便熄灭了,而那令符与书信也已经彻底消失!
没有灰,也无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戎装的少年面无表情,立在原地丝毫没动,冷漠地说道:“鬼川侯,你一定知道,悠远岁月以来,幽土已隐,不现于世。我父之名,也已经成为古老的禁忌,不在世人口中传。”
“你为何私自外出,向凡世之人泄露幽土之秘?”三公子顿了顿,接着喝问道:“我问你,是奉谁的命令,寻哪处的方士,缘由又是什么?拿出信物来,让我看一看。”
三公子此刻神情肃穆,正气浩然,仿佛刚刚从未见过那封书信与令符一样。
一层层细密的冷汗从鬼川侯额头上冒出来,他的表情混杂着恼怒与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他环望四周,本就苍白的脸孔变得更加毫无血色。只见,几十个身披奇异铠甲的兵士,由暗而明,由虚而实,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四面八方,将三人团团包围。
这些兵士浑身闪烁着淡青色的幽光,只见铠甲而不见人。就连那头盔也是密封的,没有任何一点缝隙。幽青色的头盔上花纹繁杂,宛如鬼面,却不见人脸,这显得怪异而不合世俗常理。
鬼川侯知道,这些奇异的甲胄是幽土之民特有的幽虚铠,可以融在虚空之中,隐于黑暗之内。它能化千军万马于无形,一朝现形时,便如神兵天降,让对手猝不及防,就算是十倍敌军也将瞬间溃败。他能看出,眼前的这些兵士,都是誓死效命于三公子的幽铠卫,想到这,鬼川侯的心沉入了谷底。
看来,这些都是三公子为他们精心准备的。
“当年,幽王曾立下铁令,神国既隐,敢泄幽土之秘者,杀无赦。鬼川侯,你未经允许,私自携带外人闯入幽土。编造假令,却无实证。十息之内,如果你仍拿不出凭证,我将秉公执法,将你等斩杀在这荒骨顶上。”
说到最后一句时,三公子刻意加重了语气。
鬼川侯懊悔不已,由于自己的愚蠢与大意,那所谓的实证已经被对方彻底销毁了,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一旁的老道人神色紧张,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灯笼。可他的指头只是刚一动,一股劲风便同时响起,一道冷箭从那灯笼侧面一透而过。
“噗!”
燃烧着幽蓝色鬼火的灯笼彻底炸开,这邪异的火焰散落在满地的骸骨上,火势不减反旺。幽蓝的烈焰跃动着,竟还发出凄厉的鬼音,回荡在这断崖上,连绵不绝。
可是,三公子却毫不在意,他冷冷地喝道:“灭。”
只是这一个字而已,那熊熊燃烧着的幽蓝色烈焰便归于寂灭,凄厉的鬼音也戛然而止。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断崖上遍地的骸骨也已经被烧光了一小半。
三公子与鬼川侯冷冷地对视着,此刻,双方的目光里都不再掩饰彼此间的憎恶与仇恨。
三公子森森的笑了,他扫了扫四周的幽铠卫,挥了挥手,只吐出一个字——“杀。”
“且慢。”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幽惑终于开口了。他比鬼川侯要矮一头,黑纱遮面,不见真容,披着一件与身材不相称的长长黑袍,拖在地上,摩挲在那骸骨间,轻轻作响。
见这样一个黑衣人向自己走来,三公子愣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表情变得有趣起来。
幽惑知道,这位神觉敏锐的哥哥肯定已经认出自己了。
三公子挥了挥手,止住了周围的幽铠卫,看着这熟悉的步伐,这熟悉的身影,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那双瞳孔也因兴奋而放大,仿佛发现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