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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两个战力的黑袍者并没发怒动容,他们一招一式和彼此之间的搭配十分默契。就像是一同狩猎多年极有耐心的猎人,他们不急于杀死盾和箱。
攻势的转变让盾生疑,若是因为他瞬杀了两位黑袍者的关系让对方觉得实力悬殊太大,那么此时这六位黑袍者就应找机会脱离,而非是与他继续缠斗。
黑袍者们以守为攻,三人为一组将盾与箱分割而开。薄刃被击碎后能立即复原,可也挡不住刀剑锐利的攻击。不出多久黑袍人皆受了不轻的伤,也不知黑袍人用了什么技法,伤口被很快的控制住,未流出多少血液。
就在盾对此生厌欲结束战斗的时候,心中忽然一紧,血液沸腾了起来,浑身如被火焰灼烧般发热。
箱也是如此,持着宽刃刀的手一僵。抬脚踹飞正面攻来的黑袍人后喊了一声大哥。
剑光一闪,切开血肉。一颗头颅还未来得及沾上黄沙,盾飞快射出薄刃将其穿透,如子弹般的薄刃以惊人的速度袭向另一个黑袍者。未能闪躲而开的结果便是被射穿了心脏,同胞的头颅紧贴着胸膛,又是两名黑袍者被杀之。
剩余一名眉头一紧,刃爪以惊人之势挥来,就当冷光要劈开盾的手腕之时剧痛袭来,脚下速度一顿。黑袍者低下头,露出一半刀身的宽刃刀染红了黑袍者的双眼。
刀柄末端幻化而出的细链锁笼着黑红色的光晕,手腕一转,链如长鞭绕上颈项,一收,头身分离,刀柄重回主人手中。
盾对着箱点了点头,足下发力,身形之快只余残像,朝着绿洲急急赶去。
箱用力挥了一下宽刃刀,血液化作一条血红弧线,浮现在沙地之上。从壳中就伴随着的感应让箱知晓了绿洲发生了何事,怒火燃起,杀气四溢。
盾在,她不好发挥全部实力,而此时她已无这个顾虑了。
刀光冷,箱的目光更冷。在她视线中的黑袍者,已是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取命,也不过是分秒之间的事情。
……
…………
母亲设下的结界,是保护孩子的壳。除了家人之外,人类和其他生物都无法直接进入。结界隔开的是荒芜与茂盛,是烈阳与柔光。
可为何,如此坚固的壳被击碎了呢?
风沙吹入了绿洲,污染了洁净的湖泊。而这场风吹入的,也不仅仅是尘土而已。
究竟有多少人呢?黑袍者如乌云般将绿洲的光晕吞噬,闪烁的薄刃是电光,碰撞的声音是雷声。
一双手,孩童的手。
虽还未张开,但手指已显露出了将来的美丽之色。手指修长,指腹柔软。这是一双适合持笔弹琴的手,需要细心呵护的手。
也是这双手,钉在了雪白的墙面之上。视线下移,映入眼帘的是数把薄刃,血液不断溢出,浸湿了男童雪白的衬衫。男童视线一片模糊,在夜晚失去了结界的绿洲陷入了黑暗之中。
男童深觉自己的无能与无力,若是这具身体再大一点,他的力气再大一点……大哥便不会被黑袍者围攻吧,人类又岂能伤得了大哥。
可是,男童的身体是这么小,力气刚好适合雕刻木头。重一点的兵器他都无法顺利挥舞,也无法像是尼娅一样有着能够保护自己的独特力量。
星银的歌声能让动物停足,能让哥哥姐姐舒心。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作用。
作为母神的孩子,他连自己都不能保护。
不要不要不要——大哥快逃!
男童想大声喊出,被穿透的声带震出的只有鲜红色的血液。他想朝着大哥跑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推走大哥,似是与墙融合在一起的身体让他无法立刻一丝一毫。
尼娅去哪里了?为何不出来把大哥一起带入她自己的小世界里?
啊,这群黑袍者到底从何而来?姐姐呢?
男童吐出血沫,他很疲惫,痛楚是安眠曲,让他有一睡不醒的*。不行,男童不断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不行,不能睡去,大哥在为他的性命战斗,他又怎能睡去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袍者穿着一样的服饰,有男有女,神情相同招式相同。
黑袍者单独的实力对盾而言,就是蝼蚁,是不值得一体的存在。可是,若整个蚁窝都出洞,黑色蝼蚁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合力咬死猎物呢?
蝼蚁的齿牙似是能抑制住盾的自愈能力,越战,伤口越多,血流不止。
盾的长剑上满是血肉红痕,已不知杀死了多少黑袍者,切开和刺穿了多少身躯。黑袍者不惧生死,协力攻击,如雨般细密袭来的薄刃伤了他一次又一次。
盾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左手拔出深陷体内的薄刃,喘息凌乱。眼前似是被血色侵蚀,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星银被刺穿的画面和失去踪影的尼娅。
他所站的地方,是母神赐予的奇迹。
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的归宿。
“你们不该……”
盾自言自语道,嘶哑的声音颤抖着,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不该毁去结界,不该踏入绿洲。伤我弟弟,绑走尼娅。
“啊——啊——!!!可恶的蝼蚁们啊,我将亲手撕裂你们的身体!!”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盾说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在遵从着自己的本性……从壳中就有的天性。
少年黑白分明的双瞳化作了血色的深渊,修剪整齐的指甲猛地变长如同兽爪。流出的血液化作了一件血衣,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身形变得更为巨大,嘴角向外裂开露出了尖锐惨白的兽牙。
丑陋么?骇人么?
俊朗的少年在怒火中化为了不明的魔物,他抬起头,眼神中已无理智。
剑,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魔物的身体便是最好的武器,暴涨的力量让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撕碎敌人的身体,喷溅出的浓稠血液令他口干舌燥。
[杀吧。]
谁的声音,熟悉又温柔。
[释放自己吧。]
母亲?
[吾儿啊,汝名为盾。挡下一切的攻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母神。我会将一切威胁,都杀之殆尽。
嘈杂之音震得耳膜生疼,激荡着浑身的血液。
少年,已无法寻回原本的模样了。
待少年最爱的妹妹踏入绿洲时,眼前的景象就是一把剑,狠狠刺入了少女柔软的心脏内。
她的家,是一片血肉之海。
人类的肢体铺满了地面,作呕的血腥气浓烈得似乎能够熏红她的衣衫。
血海之中,沾着的则是恍然的魔物。
身形变得不同了,容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双温柔的令少女迷恋的双手已成为了巨大的利爪,啊,眼睛……少年笑起来时总是波光粼粼的双眼……也不见了。
就算如此,少女只需一眼便知魔物是谁。
脚下黏腻湿软的感觉,她顾不得。
被毁的绿洲,她不在意。
当她站在魔物面前的时候,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少年突然变得太高了,高的让她觉得手臂有些发酸。
柔软的掌心贴在了滚烫的脸上,魔物垂着的眼帘动了动,低下头,看见了少女的容颜
别担心。
魔物对着深爱着的妹妹说道,他用着与往常没有差异的温柔语调,声音却嘶哑极了。
残酷的月光此时拢在了他与少女的身上,透过少女暗色的双瞳,他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是盾么……?他在心中这么问自己,是他自己么?为何恋人中映出的面容是如此的丑陋不堪,为何他的双眼之中只有满溢着的杀意。
母神的声音让他杀,他杀了。然后母神跟他说,不要害怕,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释放自己吧,吾儿,汝将成长。
为何依照母神声音解放了本性的他在面对家人时,却仍然觉得自己浑身不适呢?
不适,或是说无法忍耐。
他想用利爪割破少女无瑕的肌肤,撕开少女的腹部掏出内脏。用掌心去感受温热湿润的触感,用牙去刺穿少女的尖叫。
明明,眼前的是他最爱的妹妹啊。
这是天性,是天赋,是少年原本的模样。
母神啊,请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何?!
您是神,是拯救世人的神!您慈悲为怀,每一滴泪都化为了奇迹!而身为您长子的我,为什么变成了只知杀戮的魔物?
魔物想呐喊,却只能发出怒吼的声音。少女神情一慌,抱住他的腰想借此让他变得平静。
我最爱的妹妹啊,放开我。
魔物推开了少女,弯下膝盖跪在了血海上,刚好能和少女平视。
盾,你冷静下来就好了。
少女轻声说道。
已经没办法回去了,箱。
不会的!
少女试图再次抱住魔物,魔物抬手阻止了他。
“杀了我。”魔物再次说道:“杀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等母亲回来了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正常的,我们的母亲是神啊,你一定是被黑袍者们下了什么古怪的足够!”箱慌了,眼眶酸疼难耐,所说出的话中满含泣音。
“神。”魔物念出了这一与他截然不同的字,轻笑了一声,魔物再次念了一遍,道:“神。是啊,我们的母亲是神。可我不是,魔物……我只是一个丑陋的魔物。我连自己的杀欲都无法平息,你看这一片血色,这都是我残忍的杰作啊!可是,我仍然不觉得满足,看到你时我浮现出的竟然是想将你亲手杀死的念头!我努力克制、平息,身体却像是被火烧,血液似是流淌着电流!”
“盾——!”
“这个名字,母神说是希望我像是盾牌一样保护你们。而现在的我,却成为了最大的危险。”
“不是的。”箱无法抬起持刀的手,这把宽刃刀来自于盾,是长子当做礼物,赠予最爱的妹妹。
“杀了我吧,在我还仍残留着人性的时候。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的妹妹啊,若你爱我,就请砍下我的头颅。”
魔物不断、不断地哀求着恋人,深爱着魔物的少女收紧了手,几次都未能狠心砍下魔物的头颅。
她爱着魔物,魔物爱着她。
好疼。
她没有伤口,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捅穿了,爱意从心脏动脉里喷出,痛楚渗透了骨髓。
好痛。
宽刃刀穿透了魔物的心脏,剧烈的痛楚系列,呼吸变得艰难。
魔物却觉得无比美好。
魔物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配去拥抱妹妹了,他的双唇也一定粗糙极了,浑身上下也满是血液的腥臭味。
眼前哭泣着的妹妹,在月光下露出的美丽,有一种破碎般的诱人,令他的心再次悸动了起来。
咚——咚咚——
是啊,他的心脏一直都是为了妹妹而跳动。
他是这么爱着自己的妹妹,就算理性被吞灭他仍能感受到自己对妹妹的爱意。
魔物抬起妹妹的脸,屈□子,远远看来他们似乎是拥抱在了一起。
一个吻,一个轻如蝶翼般的吻。
就那么一下下,眨眼间便分离的吻。
一个让少女在悲痛中感受到爱意的吻。
“我爱你。世间我最爱你,我的爱也是世间最深最浓的。真是任性的话啊,不过我想……一定不会有比我更加爱你的存在了……我的妹妹啊。”
魔物笑了。
少年笑了。
从伤口处喷洒而出的非是血液,是光……是火焰。
一直被关在身体的火焰似是有着思维,它们燃尽绿洲,欢呼自己的自由。
然后,它们看见了自己的主人。
少女怀中的魔物一点点化作火红的烈焰,像是要融为一体似的,渗透入了少女的身体里。
失去恋人、火焰无法烧伤的少女停下了眼泪。
身体发胀发疼,骨骼滋滋作响。
火红的、炙热的、燃不尽的火焰照亮了一切。
少女成长了,身上的衣裙已经无法完全裹住女人的曲线。娇媚的容颜如花般绽开,露出了最为艳美的姿色。
如在烈火和悲痛中成熟的果实,苦涩极了,她咽下,灼得内脏生疼,眼泪却未能流下一滴。
想起来了。
盾的死亡和火焰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那段一直都模糊不清的记忆。
地狱广阔血红的景色,母亲覆有鳞甲的手。
她孵化在地狱之火中,是魔非神。
人性——?
取回部分力量的炎魔大声狂笑,四周的火焰随着笑声舞动着悲泣着。
她的家,她的归宿从不是绿洲。
错了,从最初……她们四个被母亲诞下,带来此世时便已是错误。
必须回到地狱。
大家都要回到地狱,一个都不能存于此世。
等我,盾。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虐完,下章回现实了。
这只是一部分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