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教堂内弥撒的歌曲在咖啡屋里若有若无,大门打开,浅紫色的风铃发出清凌凌的响起。
白胜祖眼睑半垂,瞳眸从书本滑到手腕,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前方的光线被人挡住,望着书本页面上的那一块阴影。片刻,白胜祖合起书,抬头看向站在桌子前不知所措的吴哈妮。
面对白胜祖那张辨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思绪的眼睛,吴哈妮鼓起的勇气早已不知所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最后只有带着些许无助讷讷的喊了声:“白胜祖……”
白胜祖没有给予回应,见她不走就等着对方说出来意。
视线游走,良久却不见他请她坐下,吴哈妮只好带着尴尬指了指椅子,问道:“我、我可不可以坐下来,和你说些话?”
擦觉到对方无表情下的不耐烦,吴哈妮更加无措了,慌了一会说道:“那个……我、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只是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真的!但是,你走得太快了听不到我在后面喊你,我也追不上你的步伐……”
他们两个人其实一直都处于这样的状态。白胜祖一路大步往前,从不回头,而她则追逐,一直努力的去追逐,但除了望着他的背影外,根本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是故意跟踪还是无意跟踪,从结果和本质上说,都是一样的。目光从手表掠过,白胜祖蹙起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吴哈妮惊醒,还没有斟酌好怎么说,白胜祖又说道:“没事就走开。”
驱除的意思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她着急下喊道:“等下!”
安静而悠然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一声疾呼,侍者和享受中的客人都望了过来。吴哈妮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下头,又抬起。“白胜祖,我……我又去了一家大学面试。他们忽然把面试的地点改掉,害我赶了四趟车才去到。没想到继台风之后我又遇到这样的事情,真倒霉呀。还好人不是很多,只是面试的老师凶巴巴的,对我的样子好像也不大满意,我想通过的希望还是不大。我想要上大学果然很难捏……”
“这种事情你和我妈妈说吧,她会高兴你和她诉苦的。”在表上的秒针转了半圈之后,白胜祖将笔收到口袋中。
咖啡屋里的光线调节得十分的柔和,进来的人也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某种安静,所以不管是看书还是聊天约会都很适合。
但这里并不适合和不喜欢人一起坐。
“不是!”吴哈妮看白胜祖站起,也赶紧站起来。“我想说哦的是你那天在饭桌上说的事情是真的吗你真的不去考试了?!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白妈妈和白爸爸经常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会发呆叹气?他们都在为你的事情而苦恼!”
“与你无关。”白胜祖无动于衷,吴哈妮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眼看留不住人谈话的目的也即将告吹,脑子一热,她闭眼用力喊道:“白胜祖!面试完毕的时候有个老师问我,我凭什么让他们选择我!”
眼角余光捕捉到某道熟悉的身影,白胜祖扭头望向窗外。
韩国的秋季已经开始慢慢的降温,但十月的街头还依旧被阳光占满。而来来往往的男女穿着各色鲜艳的时装,又将剩余的冷意驱走。
熙攘的街道里,崔芯爱一个人缓缓独行。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相比,她的身形单薄到没有任何可以对抗的能力,然而奇异的是,就算走在足以淹没她的人流里,那独特的身影也依旧醒目到让人无法忽视。
发现自己喊出了和目的完全不同的话,吴哈妮脸一红,但发现白胜祖停住了脚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出了那扇门我就一路上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要录取我,我又凭什么要她们去接受我?”
“我想了很久……今天,我打电话和那个老师说:没错,老师们的眼光很准,我的确没有太优异的成绩,也的确没有什么特长,甚至做事情也不够完美。”第一次这样在白胜祖面前坦然的说出自己的缺点和心里话,吴哈妮目光湿润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但是……我要说的是,我虽然很笨,但是我很努力,每一件事情都会认真的去做,并且拥有永不放弃的精神!就算总比别人慢半拍,但我做什么都会坚持到最后,所以,我的家人才会叫我诺亚的蜗牛啊!”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被老师喜爱,成绩很优秀,还获得很多很多的奖状,总之就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假如不选择我,而选择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但是假如这个人不努力也很懒惰,一点风吹雨打就放弃……那么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吴哈妮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衣服,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颤抖:“我当时是这样说的,蜗牛虽然慢,但是总有一天也能爬上金字塔。请你试着去养一只蜗牛!”
白胜祖没有说话,咖啡屋里的气氛也陷入了诡异的静寂之中。眼底的期待消弭,同时发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吴哈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面试的老师说得没错,我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没错。”
紧紧的盯视着人群中那道能扼住他咽喉的倩影,直到她走到了人行路口,白胜祖的瞳眸才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而在吴哈妮出现到现在,他也第一次张开了口。
“我知道妈妈和爸爸都希望把我和你撮合在一起,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无非是,我和你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在一起刚好互补。你很开朗爱笑,性情乐观,和我一起的话以后成家的话家里也能多些欢笑。”
“他们希望我能够开心幸福。但是,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理你的原因吗?”
不理会那些悄然竖起耳朵的人们,也不管吴哈妮怔然抬起的目光,白胜祖回过头,缓缓的翘起了嘴角,说道:“你和我类似。”
类似?吴哈妮瞪大眼睛,茫然又不解,不管是家世、智商还是性格,他们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可能类似?
“你说自己很笨,没错;你说自己是蜗牛,也没错。唯一的错误就是,你真的爱我?”
“你看到的,是我白胜祖?还是站在金字塔上的人。”
“你在拼命寻找的,真的是爱情?还是一个可以依靠支撑起自己内心懦弱的力量。”
“你说你很喜欢我,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假如除去这副躯体和头脑,我也不过是一个胆小到可以说是懦弱的人?”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吴哈妮无法理解白胜祖的话,打断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厉害,可是能不能说些我能听懂的话?”
“好像身在草泽里动弹不得,在黑暗里寻到道路……软弱得只想要捉住一块浮木。吴哈妮,其实我们都是心灵软弱到可怕,又自私到令人憎恶的家伙。”
无论是总是冷淡的他还是莽撞到底的吴哈妮,其实他们都在寻找。
在他们不同的躯体里,都有着一双游离的眼睛。它们无意识的搜寻,想要在这大千世界里找到能真正让他们感觉到可以依靠,或者是安心的力量。
那是一种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渴望和软弱。
可是……没有。触眼所及的所有人都在茫然,而所谓的可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东西好像只是自己睡梦之中才会出现的幻想。随着寻找时间的拉长,这样的饥渴感会越来越强烈,最后不是麻木就是或喷发的火山将所有人都灼伤。
他是前者,而吴哈妮是后者。
也许正是他的忍耐给了吴哈妮这样的错觉,而那些所谓的智商和优秀又蒙蔽了她的双眼,促使她认为他就是她生命的半圆,所以才会这样拼命的追逐。然后他不是。
除了不断的忍耐和等待,他和那些焦灼的人、和她,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若说有什么不同……目光深切的凝视着窗外绿灯亮起后和他招手的人,白胜祖不在做出停留,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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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屋外的装饰盆栽后,奉俊丘努力的缩起自己高大的身子,企图以那小小的绿色来隐藏住自己,可惜效果不佳就是了。
他时不时的探出头去看情况,发现吴哈妮缩起肩膀低下头--那是吴哈妮伤心难过或者沮丧不安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他马上紧张得直起身子,差点将盆栽推到。
匆忙扶住盆栽,又赔笑的送走了侍者,还好吴哈妮迟钝,而白胜祖压根无心管,是以这里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边的两个人都没有望过来。
失落又庆幸的奉俊丘换了个地方,没想到才蹲下白胜祖就站了起来。吴哈妮满脸急切的随之起身,通红的眼眶和里头的热切,就算是脑子不好使的奉俊丘也能看得出来,那是在求爱呢!
他喜欢她,她却喜欢着另一个他!奉俊丘难过的砸了一个拳头,过了两秒钟后又趴上去。这一次轮到白胜祖说话了,但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话,吴哈妮呆呆的站着,满脸的茫然失措。
“臭小子,哈妮在伤心呢!伤心了啊快去安慰她啊!”
“臭小子!臭小子,到底说什么了把哈妮弄得这么难过!她都快哭了,不许说了!”
“哈妮,哈妮到底怎么了!”
急得跳脚的奉俊丘决定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在这样下去他的哈妮就要哭了啊!这样想着他就更没有顾虑了,没想到手还没碰到门把,咖啡屋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白胜祖睥了他一眼,往里头的方向翘起了大拇指,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臭屁什么啊臭小子!”奉俊丘怒视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奔到吴哈妮身旁。“哈妮!哈妮啊你怎么样了!你被吓我啊,你怎么样了?”
“没事……”吴哈妮虚弱的说着,被他扶起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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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就来个熊抱。崔芯爱稳住脚,目光瞄向里头傻愣愣的吴哈妮和围着吴哈妮团团转的奉俊丘,又看着忽然间“热情”起来的白胜祖,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一手紧紧的环住崔芯爱的腰,白胜祖小心的捧起她的脸,细细的亲吻着她的眼睛。动作虽然轻柔,但崔芯爱还是看出他内心的急切,是以并没有拦着他,闭起眼任由他作怪,甚至伸手轻抚他的后颈安抚。
反正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到她。
路过的人们看着这对在路旁秀恩爱的情侣,都是会心一笑。朦胧间似乎也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和那个她(他)。
“今天不到这家咖啡屋看书了,我们去图书馆吧。”
“好。”白胜祖应下了,却抱着她不肯动,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芯爱,其实我很感谢吴哈妮。”
“嗯?”
“真的……她让我有勇气抱起了你。”模糊的语句消失在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