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姐姐与我同岁不同月,昨日过得正是十三岁生辰!”王洛歌一心还处在新得扇面的兴奋之中,对她二哥的问话完全不以为意,问什么应什么。
王洛尧暗自点头,放下这个话题,接着询问:“昨天曦园都来了什么人?”
“娘没发多少贴子,只请了平日来往密切的,又身份尊贵的几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王洛歌一径在屋里踱来踱去,学着公子哥的样儿走路。
王洛尧了然地点点头,不想他才点毕,王洛歌那厢又接着道:“不过娘好像忘记事先同宾客们先通好气,以致有人以为苏家姐姐们也是官宦人家,所以当着她们的面说了不少不太合时宜的话,三位姐姐听后似乎不大高兴!”
闻此,王洛尧倏地坐直身子,眼见王洛歌正转过面来,他忙又倚回椅背上,没有再问下去。
王洛歌忽想起昨晚赵凤玲的话,遂问:“二哥,凤玲姐姐昨晚说你找我还有别事,却是什么事儿?”
王洛尧经她这一提醒,亦忆起同赵凤玲交待的话,便半阖眼帘,一声沉吟,脑中一个回转,尔后道:“原也不是甚么要紧事,二哥新近得了一本诗集,晓得你喜爱这些,欲借你阅览几日!”
“是么?”王洛歌杏眼圆瞪,“好啊!正好贝姐姐和秀姐姐也素爱词赋,不如我拿去与她们一起研读研读,二哥,没问题吧?”
王洛尧听王洛歌只提及苏贝、苏秀,未提苏苏,不由纳罕:“你那个苏姐姐却是不喜这些?”说着时,手中已多出一本蓝皮面诗集。
王洛歌盯着诗集,两眼放光,应道:“嗯,苏姐姐似乎对这些不大有兴致!”
“哦?”王洛尧抬了抬眉,将诗集递到王洛歌手中,“读完就送回,我还得尽快归还主人!”
王洛歌胡乱点了下头,目光竟是贪婪地瞅向王洛尧身后的书架,向前勾着头,悄声问道:“二哥,你写了那么多本诗集,不如我拿两本给苏家姐姐见识见识?”
闻此,王洛尧面色无波,重新拿起书卷,淡淡地应道:“等你二哥到了你手中那本诗集的主人一般高龄时再说罢!”
王洛歌撇撇嘴,收回脖子,怏怏地告退,离开书房。
王洛尧双眼虽定在卷页上,但神识不知不觉越飘越远。
书房外,赵凤玲殷情地把王洛歌送走,就觑空出了凌云轩,找到金氏:“娘,听说府里来客人了?”
金氏还以为赵凤玲问的是昨天的宴席,遂点头应道:“是啊,昨天来了不少人,忙得我头大!”
赵凤玲听她娘答非所问,急得跺脚:“不是她们,是府上来的那门远房亲戚!”
金氏自上次在香浮院门口被苏苏撞到,便再没脸继续去盯守,见女儿过来盘问,遂点头应道:“你指的是不是苏家来的三位小姐?”
“三位?”赵凤玲微微一惊,竟是一下来了三个。
“嗯,是啊,两个是亲姐妹,一个是堂姐妹!怎么了?”金氏将赵凤玲拉到自己所住的后罩房中。
“娘,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亏我上次还特意关照你,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与我通气来!”赵凤玲脸色不由拉下来,怪道这一连数日曦园里比往常多了不少声响。
金氏看到女儿脸色发白,皱眉惑道:“你不是让我听着有没有关于二少爷亲事的风声么?和这几丫头有甚么关系?”
“娘,您真糊涂!”赵凤玲七窃玲珑,昨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寿面,又想到王洛尧的反应,最后总算理个头绪来:先是听说二少爷要订亲的事,接着侯府就接来几位小姐,这其中很难保证没有一点关联性。
“玲儿,娘怎么糊涂了?”金氏摸不着头脑,贴近了悄声问道。
赵凤玲心里也不确定,可但凡有一点可能性,她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为妥,遂放低声音询问清楚:“娘,三位小姐都多大年纪?”
“大概都在十三、四岁年纪!”金氏一边应着,眼睛一径盯着女儿的脸,约摸晓得女儿意在何指了。
闻言,赵凤玲低叹一声:“是了!这样的年纪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而且与二少爷相差不多,保不准是上面有意这么安排的!”
金氏泛着精光的双眼半眯了眯,凑到赵凤玲的耳边:“玲儿,你猜的不无道理!自苏家丫头进府之后,大奶奶特地派我盯着香浮院,事无具细都要与她汇报!”
“真的吗?”赵凤玲豁地紧张起来,只是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这个还能有假,娘哄你做什么?”金氏斜睨赵凤玲一眼,确定道。
闻言,赵凤玲脑中百转千回,想了又想,最后对金氏道:“娘,三位小姐是住在香浮院?您瞧过,觉得她们如何?”
金氏不似赵凤玲对苏氏三人看得那般重,遂把自己心里所想托出:“玲儿,依娘之见,你也不必着紧她们三人!就冲大奶奶对她们的态度,她们也是没什么戏的,况且大奶奶看不中她们的原因是致命的!”
“什么原因?”赵凤玲的眼睛一眨不眨。
“三个丫头据说只是徽州九合山一个匠人家的闺女,一没官二没权,与咱们侯府门不当户不对!”金氏语气中颇为不屑。
“山里来的?”赵凤玲实在诧异,“老祖宗专门大老远把她们从山里接过府来?”
“可不是!所以,定是内中有什么隐情,可若说是为着二少爷的亲事,娘觉得不大像!”金氏摇摇头,“何况咱们二少爷明年就参加春闱,大家都觉得中榜是铁定的,那么订亲的话,怎么也不会订一户工匠家的姑娘吧?这于情于理都不对!”
听了金氏的话,赵凤玲也觉得符合逻辑,许是自己太在意,是而小题大做了!
王家的嫡长重孙媳妇怎么着也该是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在她看来,便是皇家公主,王洛尧也是配得过的。
香浮院内,苏氏三姐妹一早没去朝晖园用早饭,因毕氏昨日热闹过了头,身子疲乏,要静养几日。
三人乐得在自家,加之昨日一宴,她们心里惹来许多不痛快,本也不想出门。
其中尤属苏秀最是懊恼,心结也最大,昨日所听之言正切中她的心思。她向来对苏家祖训不屑,做官有甚不好,难道做官就都没好下场?那为甚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读书科举,只为能入仕为官?
苏家那么多好儿郎,却因为一条祖训而生生断了一颗颗走出大山、奔向大好前途的心。
是!苏家不缺钱,还有的是钱!
可是在世人面前,从来仕农工商的次序,他们苏家其实论起阶层地位甚至还不如一般的农户来得尊重。
经昨日一事,她算真正开了眼界,达官贵人才是这个朝代的主宰,他们既不缺钱,还有权,最关键的是拥有寻常人家不可企及的崇高地位。
所以,既有侯府这条红线摆在眼前,就像她娘在她来侯府前所交代的,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得到侯府的看重,然后借他们的媒,给自己寻份好姻缘是正经。
苏宫海二儿媳田氏与三媳成氏虽同出身县郡书香门第,但心气却不一般高,成氏与苏齐徽伉俪情深,全身心投在丈夫和子女身上,对于目下的生活十分满意,希望自己的子女也能上她这样安逸舒适的生活;田氏不一样,在苏家庄呆了十几年后,她盼着儿女能走出去,而儿子因为苏家祖训摆在那儿,没的想,便把这份心思投在女儿身上。
苏苏和苏贝姐妹俩这会儿却是臂挽着臂在后院里一边散步,一边彼此交心。
“姐姐也在为昨日的事闹心么?”苏苏右手摩挲着前襟上系着的方型白玉领扣,左手挎在苏贝的臂间,话中的不快极是明显。
苏贝叹了一口气,应道:“闹心确有那么一点,不过看在太伯母一意替咱们解围的份上,便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太伯母是一心偏向咱们的!”
“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大奶奶总似在有意无意地为难咱们?”苏苏打算同苏贝交底,把心底的猜测说出来。
苏贝蹙着眉尖,点了点头:“按理大奶奶明知太伯母欢喜咱们,应该顺着太伯母才是,为何她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做出的事说出来的话不像那么回事呢?”
苏苏冷笑一声,便将去年在九合山听来的,以及到了侯府后的所见所闻所想分析给苏贝。
“你是……说……王洛尧么?”苏贝脸色彤红,吱唔地问苏苏,“太伯母预备从咱们当中给他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