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会馆中,穿堂就是一个大宴场,或许一早就有人先行在馆里声扬过,苏苏只觉得她一现身,就有无数双眼睛朝他们二人这里瞧将过来,卫国侯府的,杜府的,潘府的,袁府的,等等,还有,还有……达烨。
苏苏不知道达烨缘何也会来赶这定亲宴,总之她与王洛尧手挽手地走进宴场,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看过来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苏苏就是再厚脸皮也撑不住了,她通红着脸,屈起胳膊,抽了抽手,好在王洛尧这会儿觉得是闹够了,很快即松开了手,意气风发地冲达烨的方向睨了一眼,然后回头领着苏苏坐到主席面上,随即他便走开到杜耀楠身侧去了。
一路上,她是顶着众人的注目礼,没人知道这会儿她是有多羞窘,真是没有料到结果是这副光景,早知如此,她就算同王洛尧翻脸也不会答应陪他这么胡闹法。
今日是王洛歌的好日子,她怎能夺了人家风头,于是一坐下便装隐形人,除了有人问话,其余时候一概装哑巴。
因为潘王两家相交多年,潘欣瑜与杜耀楠两个亦自小便相识,所以两家定亲,她一个女儿家并没有避忌,露脸不误,此时正意味深长地朝苏苏盯了几眼。
苏苏无奈,惟好以茶盏遮了一张羞面。
毕氏和王元案老夫妇两个此次也来凑了把热闹,看到刚才一幕,两张布满皱纹的脸双双浅笑如花。
“你们两个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王洛尧一近身,杜耀楠就嫌弃地撇撇嘴,不过他倒是意外苏苏竟是屈尊了,莫非也是急于撇清谣言,她不是一向不太管这些的么!
“你管呢?”王洛尧目光在场周扫了一圈,瞥见达烨悠哉地一人占了三把椅子侧卧桌侧,不由眸光冷了一冷。
潘欣文在安排好刘氏和潘欣瑜后,也快步过来:“你们两个这是和好了还是什么意思?至于吗?不就一张画嘛,你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宣示主权吗?”
王洛尧伸手自邻隔的桌上抄了一杯茶,仰脖饮尽:今日似乎确是闹得有点过!不过,若非如此,他也领略不到某人另一番风景。
于是,他很快释怀,有这样一件新鲜事,之前那些有关苏苏的风言风语眼下应该已经被此事给取代了。
潘欣文扫了一眼苏苏的背影,凑到王洛尧耳侧:“正好她来了,一会儿我当面问问她的意思吧,如果她不反对,回头她也能帮我在苏贝那里说两句好话,这样苏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闻此,王洛尧觑了一眼苏苏,对潘欣文点了点头:“也好!你自己亲自说更合适!”
潘欣文挑眉一喜,就等瞅个空约苏苏到静僻之地相商他与苏贝的事了。
好容易等得苏苏离席到外面透气,他紧跟出去,发现苏苏和丫环立在回廊的转角处,面向廊外几丛骄红似火的枫林。
见潘欣文走近,知他有话要说,苏苏便让艾芙避开一点,注意看觑。
“你姐姐身体无恙吧?未感有伤寒?”潘欣文知道苏苏脾性,遂客套的话也就直接跃过,直奔主题。
苏苏就猜到潘欣文不为别的,专为苏贝来的,若他单纯只是关心苏贝,就看他救苏贝一命,她定会感激得满面堆笑地回应他:是啊,姐姐福大命大,身体安然。
但既然知道潘欣文心里盘着另一番心思,她也就没必要显得那般热络了,刚才看到潘欣瑜和刘氏两个一副恨不得吃掉她的样子,她本来松动的心不由悄然再次扎稳,于是,她仅仅嘴角微扬:“还好,不曾感染风寒!”
潘欣文不知道苏苏的冷淡是因为他这里,还是因为王洛尧那里,抑或别的事,但不管如何,他今儿个要趁此机会将话说明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劳烦你回去给你姐捎句话,让她等我春闱归来,我会娶她,对她负责!”潘欣文在末了加了几个字,以示谦谨,给苏贝留足颜面。
“这话从何说起?”苏苏摆出一副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的态势,“潘公子舍命救下我姐姐,对你的恩德,我们姐妹俩没齿难忘,只是救命之恩归救命之恩,还用不着我姐姐以身相许吧?”
耳听苏苏在将他的心意往歪路上拽,潘欣文不禁暗下一急,原本微躬的身子都立直了:“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苏立即应道:“我不知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知道的是,我姐姐不适合你,确切的说,我姐姐不适合嫁给你们潘家!”
“你何以这么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姐姐的意思?”潘欣文没想到苏苏竟会摆出这样拒绝的态度,他原本只是打算让她给苏贝捎句话来着。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姐姐的意思!”苏苏迎视向潘欣文五官温润的脸庞,见他一脸焦急,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你姐姐的意思?”潘欣文面色一僵,“她是这么说的?亲口同你?”
苏苏点点头:“她与我还不一样,侯府里,我起码还有两个老祖宗给我撑腰,给我靠山,就算众等不服不喜,有老祖宗在,没人敢愈矩。可是你们家就不一样了……”说到此处,她言语一顿,“你该知道我是何指?”
闻言,潘欣文僵滞的脸上一抹为难闪过,她自然知道苏苏意为何指,家族的阻力,先不说他最终能不能娶得苏贝,就算退一步讲,他当真娶到了,他又该如何护她周全?
见潘欣文沉默,苏苏摇头一叹:“我回席上去了!姐姐下个月底就会回苏家庄去,你安心考你的功名,时间久了,你心里的这个想法会慢慢淡去!”
“等等!”潘欣文蓦地回神,伸手劝阻。
苏苏悄然再是一叹,回过头来,欲要继续说两句,却是被潘欣文说在前头:“我,我只请你把我的话转知于她,此生非她不娶!欣瑜在府里呆不了一两年,有我在,我娘那里也不足为惧,请她务必对我存着信心!”
丢下这句,潘欣文肃着脸,转身离去。
苏苏颇受些震撼,潘欣文这番话说得确然有些惊心动魄,她都受了触动。
因为这席话,她又停止了脚步,回头立到刚才所立的地方,目光怔怔地落在离回廊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浓密的红叶赤烈非常,让人冷凄的心境不由跟着温暖起来。
轻吐一口气,苏苏临时改变了主意,为了潘欣文那颗赤烈的心,回府即把他的话转述苏贝,应或不应,全由苏贝决定吧,她这里便不行拉扯之事了。
“呵,男人的话,你也能信?”
苏苏正自出神间,耳际突然有男声传来,且贴得很近,她唬了一跳,豁地退开两步,面带惊讶地盯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斥怨出声:“神出鬼没之人的话,我更不能信了!”
艾芙那厢看到陌生男子挨近苏苏,吓得差些惊呼,拼命跑来,一把就抓住男子的衣裳,欲将他扯开,结果愣是一把没扯动,只得挡到苏苏跟前,对着跟前之人跳脚道:“大胆!你是何人?”
达烨看着艾芙护主心切的模样,不禁哧笑出声。
苏苏见此,轻轻拉了拉艾芙的后襟:“你还到那里守着,这里没事!”
闻此,艾芙回头看了看苏苏,面上忧色不减,苏苏递她一道安抚的眼神。
艾芙惟好听话地一步三回头地走开,在不远处仔细看着。
苏苏抬眸扫了一眼已经倚到廊柱上的达烨,他刚才的话只说一半,貌似是有关潘欣文的,她还真是好奇他接下来的话,所以支使开艾芙,让他说下去。
不过达烨没她想的那么自觉,她不吱声,他也不主动吱声。
“你刚才的话是甚意思?”苏苏不愿跟他多耗,遂主动追问。
达烨抱胸,侧身,斜觑过来。
苏苏被他看得生怵,眼帘微垂:“不说,我回去了!”
“呵!”达烨一声轻哼,“姓潘那小子两句话,你便信实了?是不是王洛尧那里也是几句好话就把你哄住了?”
听到不想听的,苏苏抬脚即要走。
“看来是不想知道你姐姐是谁设计落水的了!”达烨懒洋洋地看着枫叶,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闻此,苏苏脚下一滞:“是谁?”
“说出来的话,你可有算过,你统共欠我多少了?只出不入,我这是不是亏得也大了些?”达烨目光再次聚到苏苏身上。
“说不说随你!”苏苏不太习惯强人所难,更不会摇尾乞怜,达烨说了最好,不说便罢,她是不会因此被他左右的,此人深沉得狠,谁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真是倔性子!”达烨摇摇头,朝苏苏身侧迈了一步,凑近薄唇,三言两语即将在微香湖上看到那个害苏贝落湖的夜叉事后进到潘欣瑜包厢的一幕讲了出来。
尽管之前料想过潘欣瑜,但亲耳听到却还是让苏苏又惊又愤,自己碍着她什么事了?竟使如此绝情手段欲置自己于死地!
苏苏强忍住心头波澜,将要同达烨告别,身后传来王洛尧冷凛的声音:“达副使,不知找内子有何贵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