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一至素园,就直奔正厅,艾芙将她迎进,随即关紧门,面色凝重地给她递个眼色。
苏苏抬眸朝堂上看去,老祖宗两人脸色极是难看地端坐两张扶手椅内,见她进来,皆定定朝她看来。
苏苏抿抿唇,走到厅央,扑嗵一下跪倒:“求太公太婆恕罪!”
毕氏扭头瞥了一眼王元案,王元案回瞥她一眼,没吱声,毕氏顿了片时,清了清嗓子,让何妈妈将苏苏扶起。
王元案担心火势,先问:“火怎么样?控制住没有?听说尧儿已经赶过去了?这里,你先别管了,速去灭火要紧!”
苏苏忙回道:“是!”
她也不敢多耽搁,对叶氏嘱了一句:“你们服侍好老祖宗,素园,暂且谁也不许放进来!”
闻此,王元案和毕氏再次相觑一眼,然后看着苏苏旋出厅门。
苏苏到得园外,恰碰到候在外头的吴光和林平,便问:“你们怎么不去救火?”
吴光抹了一把额头,束手道:“刚才安容让我们把棋琴和香月两位姑娘抬出竹丛,我们先将她们二人藏在前院,待火扑灭,再将其转来素园。”
“嗯,好!安容人呢?”苏苏一边朝安园走,一边打听安容情况。
“还在安园附近!”吴光据实道。
苏苏点头,遥见前头的翼然亭,脚下不由再次一滞:秦氏会不会还没有走,还待在上头?要是她还在的话,这个时候将她堵住,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想即此,苏苏将吴光拉近:“一会儿,你悄悄上去,若是大夫人还在上头,你便和林平将她拦住,不允许她离开翼然亭!”
要是当场捉到秦氏,实在能省却不少功夫,如今虽然她知道这场大火由秦氏和李姨娘一手阴谋,但要拿到真正让她二人不可抵赖的证据,尚需额外的时间。
安容正在找那盏小油罐,光有那小油罐还不足以致秦氏于毁地,所以,她才想出这个主意,将侯老夫妇暗中救出,隐藏起来,让秦氏和李姨娘以为计谋得逞,进而露出狐狸尾巴之时,再让侯老二人出面。
虽然此计让两位老人虚惊一场,但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才能钓出大鱼。
安园的火势尽管没先前严重,但仍然还能看到熊熊火光,前面就是翼然亭,苏苏给吴光使个眼色,吴光蹑手蹑脚靠近假山,然后顺着石阶朝山顶的亭子爬去。
苏苏没有急着去安园,而是静等吴光的消息,她双拳紧握,平时声色不露的秦氏胆子实在太大,对付这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的确压力甚大。
吴光却是很快下得山来,摊了摊手:“人已经不在了!”
苏苏闻言,没说其他,只道:“走吧,我们去前头看看去!”
尚未近得前,已是好一片嘈杂声传来,叫喊声,哭嚎声,泼水声,而火势已是得到控制,但实在风大,园内屋宇几乎烧成灰烬。
竹丛前立着一身黑袍的王洛尧,他负手看着眼前的一片残墟,一张脸无比冷凛,原本弧线流畅的侧面轮廓此时异常坚毅,让人不敢靠近。
苏苏看他浑身绷得紧紧,一时也有些心虚地不敢去打搅,她知道王洛尧虽是王弘坤和高氏的嫡子,但自小长在曦园,独自一人享得凌云轩,与两位老人感情深厚,如今,她害他“失去”至亲,实在过意不去。
想到秦氏和李姨娘,这么大动静,她们俩难道还在装睡吗?
四下里寻找,很快,她在十丈开外的方位发现秦氏的影子,身侧有人给她打着宫灯,是以,苏苏可以看到她面上若隐若现的神色。
一如往常,她的脸上看不出惊,看不出悲,更看不出喜,苏苏暗下咂舌,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已达到相当水准,近乎冷酷无情了。
安容一直没见身影,苏苏这会儿倒不急着找她,有王洛尧坐阵,她无需掺手进去,但是不需掺手,不代表她不要演戏。
于是,她酝酿感情,待眼中有湿意时,两步冲到王洛尧跟前,两行泪滚出眼眶,指着园门:“老祖宗呢,老祖宗可有救出来?还有何妈妈,棋琴,香月呢?她们可都在里头啊!”
王洛尧一把拉住她,给她支撑,却是没有回应。
苏苏嚎啕大哭,她见王洛尧拉住她,便不顾热气扑面,一径往园门处冲去,但王洛尧的手箍得严实,她半步移不动。
听到她哭嚎,在场不少妇人还有几个男役也跟着哭喊起来,因为安园内的仆人中有他们的亲人。
火势越来越小,而周围的人却越围越多,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也渐次赶来,听说没人逃出,纷纷扼腕叹息。
世子爷王业秋待火彻底熄灭后,亲自带着儿孙及众仆役冒着呛鼻烟气进到废墟里查找,活着的人是不可能了,自外头看,园内没有一处完整的墙壁,所有的屋皆坍塌成堆。
苏苏趴伏地上,眼上挂着泪,她目光怔忡地盯着园内四下搜索的数道身影,然她心中清楚,他们一行人会在后罩院的方位找到几十根白骨,因为那里最先起火,烧得时间久,而在正房的方位,他们会找到几具面目全非的尸首,两具在卧房,两具在外间。
这是她之前就与安容合计好的,尸首和白骨是由安容安排,在起火之前事先趁着天黑搁到屋顶上,待火起之后,屋塌之后,这些尸骨便混到残墟之中无法辨识。
虽然没来得及准备老祖宗的衣物,但安容的意思,在如此大风之下,火势会很急很大,安园的房子不同于曦园的皆是特殊建制,不耐烧,这些尸骨最后能存下个一星半点就不错了。
忽地,身侧出现一双绣鞋打断苏苏的思路,抬头一看却是王洛歌泪眼汪汪地探头朝安园里头望,然后伸手将她扶起,泣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走水了呢?还一走就这么大?可怜老祖宗两个腿脚慢……”
苏苏扭头瞥了一眼,瞥见高氏立在不远处,李姨娘就站在她的身后,李姨娘捏着帕子不时擦眼睛,竟是比高氏还装得伤心。
苏苏暗哼一声,陪王洛歌哭了一阵,便见园内王洛尧领着仆役抬了几具尸骨出来。
一见这光景,园外顿时哭声一片,苏苏听到这样的哭喊声,禁不住心里发毛,要是明、后日大家知道老祖宗等人被她藏匿起来,会不会拿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苏苏暗下抹了一把额头,与王洛歌抱头痛哭。
“在场所有人听好了,老祖宗归天之事暂且不许对外透露,府上暂不发丧,若有泄露消息者,一律家法伺候!”
却是王洛尧低沉而又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苏苏顾不及思想在这样的时候,众多长辈在场的情境下,暂不发丧的事怎轮到他来发令,也来不及想王洛尧此举究竟作何考虑,只是想到他这句话实在正中她的下怀,她私下好一阵兴奋。
本来怕侯老夫妇命丧火海的事传开,她将之后的计划排得相当紧,因为她相信秦氏和李姨娘一旦得手后,必会碰头,是以她让安容暗中仍紧盯秦氏,只待她们俩碰头之际,将她们抓个现形。
而有了王洛尧这句话,她这里便更有把握,不管秦氏和李姨娘会不会碰头,只要安容将那罐火油的上线之人揪出,除非那人是个死人,否则总有办法让其将秦氏供出,再不成就从李姨娘身上着手,让她将秦氏供出,然这两种方法无疑都不可避免地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支撑。这就是为何当她听到这话时,内下会忍不住激动。
不过王洛尧这话一出,果然引来不少人的质疑,秦氏便是其中之一:“尧儿,你这是何意?”
说着还给丈夫王业秋递了个眼色,但王业秋没有回应他,意思就是听嫡长孙王洛尧的了。
其他房里也有人质疑,可皆禁不住王洛尧的威信,如今这卫国侯,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一任当家人不是世子爷,也不是大爷,而是重孙辈的王洛尧。
既然王洛尧这般决定,便是心有不解,也只能是抱怨抱怨,改变不了什么。
这时,一直负手将在场众人扫视一遍后的王洛尧突然将视线移向苏苏,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苏苏不由缩了缩眸子,垂下脖颈,不去看他。
紧接着就听王洛尧安排下人将两具在卧室方位抬出的尸骨送到素心斋去。
“素心斋?”又有人提出质疑,为何不往祠堂去放。
王洛尧再次不给解释,众人再次有疑问却没奈何。
待一切安排妥当,天际已经泛白,苏苏跟着稍作打点,直到众人散去,准备之后的丧葬,她才回往素园。
艾芙保证没有人进出,赵凤玲她们也没有中途醒来,苏苏得此,点了点头,来到正厅中。
老祖宗两位自然没有心情休息,一直坐在堂上,当见她现身,王元案负手走近,她刚要再次跪倒,却被他虚扶一把:“说吧,这事是谁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