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渐西沉,夕阳的余辉照进园内,铺就一片红灿,苏苏立在里屋的窗前,目光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实则担忧吴光的安危,她这里正出神着,突然临隔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因她心思纷乱,并没有听清那人嘴里叫喊的什么,只是依稀辨出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苏苏蹙着眉头对门外扬了扬声问道,心头颇觉不快,谁人在素园里大声喧哗。
艾芙探头进来报了一声:“我去看一下!”便快步出了门厅,同去的还有石榴和绿萝。
苏苏不以为意,继续先前的思绪,没一会儿,艾芙就气喘着跑过来,肃声道:“小姐,赵凤玲上吊自尽了!”
“什么?”苏苏豁然一惊,“死了?”
“没有!”艾芙看苏苏十分惊诧,忙补充应道,后悔刚才应该顺道就加上这么一句,省得害主子一惊了。
苏苏听说赵凤玲没死,神情自是一松,甩袖即往外走,边走还一边问:“刚才的声音是不是金氏的?”
艾芙点点头:“嗯,她也是刚刚进的园子,婢子没有注意到!”
一听这话,苏苏脚下滞了一滞,原本急冲冲的节奏顿时缓了下来。
这么巧,女儿一上吊,当娘的正好赶上?
赵凤玲又想演什么把戏?
呵,早不吊晚不吊,选日暮时分吊,她是掐准了王洛尧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当口吊的么?
自搬到正房里,王洛尧每日晚饭皆按时回来吃,这会儿灶房该准备的都准备差不多了,只等他回来即摆饭上桌。
苏苏有些心烦,想着干脆不去管她,专等王洛尧回来由他出面理会去,可是转念又觉得她终究是这个园子甚至这侯府后宅的当家娘子,若是这会儿不管赵凤玲死活,怕是要落人口舌,是以免不了要亲自过问。
她这才出厅门,就听见金氏哭天抢地地喊开来:“我的儿啊,你这是何苦啊,天大地大,我不信这世上还没有你容身之地了嘛,你非要寻此一路啊,你怎么舍得爹娘啊?你好狠的心哪!”
没有听到赵凤玲的声音,金氏的哭喊一直持续:“有什么苦有什么累,你只管同娘说啊,娘便是豁了这条老命也会替你到老祖宗那里喊冤啊,你怎么就傻到这份上啊!”
虽然连哭带嚎,但喊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清楚可辨,苏苏冷哼一声,不愿再任她这么鬼哭狼嚎下去,遂而脚下加快,来到耳房推门而入。她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想装模作样再问一遍,只一径走到屋央一对母女跟前。
一个卧一个跪,金氏抱着仰倒在地的赵凤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不再哭丧似的乱嚎。
好几天没有看到赵凤玲,此时的她,苏苏看了,直有触目惊心之感,令她十二分意外。
她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做客侯府时见到的赵凤玲,二七年华,面容姣妙,身材婀娜,言谈间颇具小家碧玉的规范。便是后来嫁到侯府来,见她也是一日俏似一日,很是动人。
再看此际的她,发髻散乱,面容憔悴,形容清瘦,目光无神,整个人像换了一个人,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苏苏暗叹一口气,知道赵凤玲这是被打击严重了,王洛尧对她置之不顾让她尊严扫地,可是,这就让她自寻短见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苏苏声音不高,仍旧站着,知道赵凤玲此举必有缘故,所以也不遮遮掩掩,“为什么要寻死?”
赵凤玲死灰一样的面容动了动,她抬起疲倦似的眼睛,苦笑一下,又哧了一声,气若游丝道:“我宁愿死,我也不要改嫁!”
改嫁?
苏苏简直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她何曾嫁过了?还谈什么改嫁?
想来是听到要把她配人的风声了,这才寻死的。
苏苏不愿同她咬文嚼字,只据实道:“将你配人的事,洛尧知道,老祖宗也知道,并非我执一人之见!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感谢我四处帮你相最佳人选!”
“除非我死,你们拿我的尸首去配人!”赵凤玲重新阖下眼帘,无人看到她眼帘下无神的眼珠突然间散发出的一派阴冷。
苏苏闻言,自觉没什么可说的,扫了一眼屋内,见吃喝用度一应都齐全,便不再管她,转头出了耳房。
苏苏面无神色地往正房走,心里却是窝起了一股火。
赵凤玲之所以用情如此,觉得在王洛尧身上能抱着希望,定是当初王洛尧给了她类似的询号,她才这么执着,假若一开初,王洛尧就让她绝了这个心思,她何至于如此?
如今,她便是死也不答应配人出府,叫她这个当家主母该如何应对?
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真的逼死一个大丫环。
过了一会儿后,王洛尧负着手神情盎然地踱进园门,苏苏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马上吩咐上饭,而是端坐在厅里等他入厅来。
王洛尧进了园门便发觉出不对来,他敛起面上神色,瞄了一眼房房一片的位置,径奔正厅走来,待看见厅内一众主仆,他更是肯定园里必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他开口,苏苏已冲他往东边的方向偏了偏头,书房正是在东边,他一见,即瞥向安容,安容递他一个眼色,他便不再多问,深深看了一眼苏苏,才抽了身去往耳房。
赵凤玲已被金氏抱到床铺上,但仍旧不吃不喝,面容很是虚弱颓丧,她已经好一阵没有当面看到王洛尧了,没想到得用这种方式让他露面,不过,能够让他过来,就算用上这招她也在所不惜,也不介意让他看到她这一面。
她无需往他面上查看,只需听闻他的气息,就知道他在看到她这副样子时震惊了!却是没有心疼!
为他,她都变成这样了,他竟半点心疼皆无!
好,算他狠!
赵凤玲心里比生铁还冰凉,但当王洛尧再走近两步时,她一把推开金氏,自床铺上艰难地爬下来,一边爬一边痛哭:“少爷,求您和少奶奶不要将凤玲配人!此生,凤玲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要凤玲配给他人,凤玲宁愿死!”
正如苏苏见到赵凤玲这副光景时的想法一样,王洛尧亦忆及当初赵凤玲妖娆风采的模样,很难相信此刻的眼睛,当赵凤玲枯瘦的双手抓住他的下裳摆时,他弯下腰,将她扶住,重新扶回床铺上,喟然叹道:“凤玲,你这又何必?”
赵凤玲好容易亲近到王洛尧,一把就将他半边胸臂死死抓住,兀自哭诉:“少爷,婢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素园,求您成全!”
尽管十分不满意她的以死相挟,但王洛尧感念她多年的服侍之恩,不忍逼她太甚,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和脸从身上移开,挺直身脊,扫了一眼金氏,进而看向赵凤玲,声音低沉:“凤玲,我从没想过你会变得这样,以前我一直认为你气性稳重、端庄自持,可是这两年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失望,当年的风度已毫无蚂迹可寻!便是今日寻死觅活也不是你该做出来的!不过,你的心意我已知闻,看在你从前尽心服侍的份上,我会成全你!”
丢下这番话,王洛尧锁着眉头踏出耳房。
苏苏没有追问他与赵凤玲之间怎么说的,但也没有同他说别的,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皆默不吭声。
吃完饭后,苏苏准备带着艾芙到园外去散散步消消食,艾芙却被王洛尧替下了。
直到出了园门,王洛尧才来到她的身侧,拉着她的手就近走到一座假山,拾级而上,来到一间六角亭中。
苏苏望着前方已修复一新的安园,脑中思绪翻飞。
“凤玲的事,你动气了?”王洛尧将她掰过面向自己,俯下头,看着她低垂的眼帘,温声问道。
苏苏没有否认,眼睛一径垂着不去看他。
王洛尧轻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道:“她不愿配人那就不把她配人好了!”
闻此,苏苏嗖地睁开眼来,定定地看向王洛尧。
王洛尧被她熠熠生辉的明眸盯着,不禁有些无奈,轻语道:“她说死也要死在素园,那就让她长住素园好了!”
苏苏目光没有移开:“只以丫环的身份?”
“自然是以丫环的身份,我从来没有许过她什么,对她另眼相待仅仅是出于对她尽职尽责的褒嘉!”王洛尧分不清苏苏到底有没有在吃醋,但看她神色似是生气多一些,不像是出于吃醋的样子,所以,还是耐心解释。
苏苏听完,挣了挣身子,重新面向安园,凝视着园门口悬挂的两盏大红灯笼,一言不发。
王洛尧摇摇头,对于她这倔强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不知缘何脑中就冒出一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他堂堂卫国侯府继承人,又是前科状元,偏偏拿眼前这个姑娘束手无策。
刚才看到赵凤玲近乎垂死的样子,他心里除了震惊并无其他情绪,可眼前人一冲他生气,他便往心里去,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就能将他戳得生疼。(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book2002)(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