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看过来的眼色苏苏自然收到,预感中,她觉得傅春定是认出了她,眼前的一幕令她心惊,尤其是李超群等人出手之快、狠、准,傅春的人竟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虽然攻其不意是偷袭成功的主要因素,但他们整齐划一的致命袭击才是根本。
倘当中有谁出手过早或者一击失手,无疑就会给对方以喘息之机,那么下一击就没那么轻易得手了,战机一错而过,那么,傅春就有可能借此空隙逃脱。
这一幕尽管残酷,可苏苏几历生死,渐渐已经适应这种场面,因此得以很快平复心中波澜。她走到雷鸣身侧,瞅见他两股正打颤,一张脸如死灰般惨白,浓厚的大胡子间露出来的上下嘴唇不停地哆嗦,。
秦浩见行动成功,率先吐了一口气,紧攥雷鸣的肩膀,将他推到众人中间,面向安容和朱焕的位置。
安容和朱焕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苏苏,却是没有理会雷鸣,而是走到傅春跟前,蹲下身在他身上一阵搜刮。
正如他们之前所测,一应文书都在傅春身上揣着,用一块锦布包得严实。
安容将包裹转自自己身上,随后才回到雷鸣跟前。雷鸣此时也约摸认出了她,惊诧不已地瞪住安容:“你,你是刚才那个妇人!”
安容镇定地点点头,转脸对巩勉道:“这个人交给你,下面的事你比较擅长!”
巩勉闻言,上前一步,伸手一抄,即把雷鸣从秦浩手中接过。
“你,你要做什么?”雷鸣不知道安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妙,嘴巴哆嗦得越发厉害。
苏苏亦不知巩勉究竟哪方面擅长了,瞧他面目周正,十分正派的样子,难道会在讯人这方面独具特色?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觑向安容,安容正面不改色地安排众人迅速将地上的尸首处理,该搜的搜,该扒的扒,确定再无可用之后即将尸首掩埋到路边野地里去。
这里众人正忙得团转,另一厢巩勉则带了雷鸣避到远离官道大路的野地中,两人贴得很近,苏苏看不见他们二人的神情,但片时后传来的痛呼声,一声又一声,让她确定了她先前的猜测。如此一来,她再不敢往那里看了。
每个人动作都很麻利,没一会儿后,地上已毫无痕迹,便是连血迹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了,而他们身上分明没带多少水啊!
看着换装完毕的众人,苏苏不由咂舌。
这时,巩勉现身了,却没有带上雷鸣。
苏苏朝他身后看去,惊得下巴一掉,雷鸣连个鬼影都没了。她惊奇地看着巩勉,指了指野地,结巴着问道:“人,人呢?”
巩勉温温一笑,擦了擦手:“该问来的都问来了,就没必要留他了!”
安容瞥了一眼陷于震惊中的苏苏,嘴角弯了弯,走到巩勉身前:“你都记清楚了?”
巩勉点点头:“小事一桩!”
“那好,我们路上一边走一边谈!”安容拍拍他的肩膀,扭头对大伙道:“现在大家可一人一骑了,不过不必急着进城,一会儿还需商量商量入城后晋见康王的细节!”
安容说完这句,即把目光定到苏苏的脸上,苏苏瞥见,迎着她的目光,神情坚定,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安容低叹一声,走到苏苏跟前,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对众人道:“都别站着了,上马出发!”
之前已经简单说了一下入城后的行动,不过具体细节还须仔细研究妥当。
苏苏骑马行在安容和朱焕的中间:“既然成王在书信里提到傅春的名字,那我便以傅春的名义入见,好在成王未指明傅春是个男的!至于雷鸣,那就由超群来扮吧!”
据巩勉的拷问,雷鸣招供康王并不认识傅春也不认识他,傅春不是成王手下,平日也不跟着成王,所以康王本人连同手下不大可能有见过傅春本人,但不保证康王部下当中没有见过他自己的,所以,稳妥起见,雷鸣的假扮者需得仔细挑选。
刚才李超群勇斗傅春的一幕她看在眼里,而且总得说来朱焕更稳重,功夫也更强一些,但在机智反应上,感觉还是李超群更胜一筹。最最关键的是,朱焕身板太过宽厚,而雷鸣偏瘦,还有他的鼻眼同雷鸣也很不像,不如李超群更有可塑性。
朱焕闻言,没有意见,扭头把李超群唤上前来,简单交代一下,李超群点点头,觑了一眼苏苏,即驱马与三人并驾。
“我曾听洛尧提过,成王用人最是不拘,门下还有几个女幕僚,这个傅春原本是达烨的人,并非成王部下,就算康王对成王有所知晓,对傅春也多半不甚了解!而雷鸣的话,由超群扮的话,怕是仍需要做一番功夫才行!”
“这个好办,雷鸣蓄了大胡子,我这下巴安了胡子后一张脸就被挡了一半,哈哈哈!”李超群在自己长了一层胡茬的下巴处做了个捋髯的手势,笑得颇是自得。
后面的人自然都听到前排所议何事,此时听李超群放浪之笑,不由亦跟着大笑起来,仿佛之前的惊险压根没有发生过一般。
安容和朱焕相视着摇摇头,待笑声渐止时,安容对苏苏道:“那我就扮做你的侍女,如果情况一旦生变,夫人须记得,一切得听我安排!”
苏苏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好!”
因为雷鸣的口供,很多事情好办许多,根据巩勉的复述,再根据众人所知的各路消息,包括对成王还有康王的,大家一同消化吸收,待快至城门前时,众人已各就各位,做好应对考验的准备。
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相当惊险,更是之前大家未曾准备甚至预料过的,所以,大家状似轻松自在,实则每个人都在私下十分郑重,尤其这一举事关苏苏的安危。
但每个人心里也有数,苏苏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实在也是妙,假如当真让康王和成王成功联手,京都的局势势必更加严峻,所以,如果能成功破坏掉那是最好不过。
而要行此一步,苏苏扮傅春再合适不过,她是女儿身,随在一行人当中本来是可以稍稍遮掩一下的,但是要晋见康王本人的话,她再怎么装扮都有露陷的危险,既然都要冒险,倒不如干脆冒得更大胆一点,直接由她扮傅春好了!
看到主上夫人这么深明大义,每个人心里对她都发自肺腑地钦佩,虽说她这举动于他们来说并不稀罕,但他们一向是刀山火海里闯荡惯了的,但苏苏不同,生在闺中,嫁在深宅,何时面临这样的阵仗?如此方才越发能突显她的不易来!
远远地,他们的行踪就被城上的守卫纳在眼里,待他们近城之时,甚至有不少箭矢已在暗中瞄准他们,一个不慎,他们便会尽皆成为活靶子。
所以,安容及时让大家伙注意举止,切不可做多余的、可疑的动作,直到临近城门时,她才示意苏苏取出文书,拿在手间举过头顶,对着城墙上的人挥手示意。
城上的人见此,其中一个士兵一路小跑进城楼内,许是进内里汇报镇守头领罢!
据朱焕所说,海州城四个城门原是没有瓮城的,但城墙坚固,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每隅皆设有角台,城墙沿线分设敌台和烽火台,城垣上林立着众多垛堞。自被康王据占之后,康王又花了大力气在每座城楼前又挖设了瓮城,使得海州城固若金汤。
而且海州城也是临海之城,康王择此与成王择定登州可谓异曲同工。举事若败,往内陆逃亡不如往海上逃亡胜算更大咯!
此时他们来至的是海州城南城门庆升门,主城门在北门壁辉门。
虽然地处城下,然因为离得还远,城楼上的情形正好能看到一些。在那名士兵进楼之后没一会儿,一个武将模样的走出来,从下往上看,其人显得异常高大壮硕,他在楼道口朝下看了一眼便领着人走下城来。
开了侧门,武将走出,来到平地上,才看清他的身量也就是中等个头,不过气势倒是有几分威严。
苏苏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文书,定定地看着来人。
武将甚是谨慎地立在十步开外不再前进一步,喝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苏苏清了清嗓子,尽管她已是有意粗着声道,但说出来的声音仍然十分女气。
武将眉头一凝,发现苏苏还真是女子,再听她的话,不由将信将疑,做了手势道:“你们先在此等候!”
苏苏吐出胸口浊气,扭头觑了一眼安容,安容回她一眼,做了个口形:“暂且不碍!”
又等了一会儿后,之前那名武将又多带了两个人过来,身上军服同他穿得一样,看来职衔也是一样的。
这两人近前后,另行盘问了几句,苏苏皆一一回答,不卑不亢,气定神闲。
三个武听了她的话,不敢擅专,相互一阵商量,终还是将他们几人迎进城内。
“在下张勃,王爷现在北门城楼里,我先找个地儿给诸位稍事休息一下!待禀明王爷后,再来请诸位!”张勃即是最开头的那名武将,言止间颇守分寸,即使面对苏苏,也全无轻视之意。
苏苏带着众人歇到了南城楼内一间甚为宽敞的会客厅,在张勃再现身之前,他们只歇不聊,即便聊天也仅是谈一些浅显场面上的话,因为在这陌生之地,保不定隔墙有耳,所以,大家都相当默契地说着不轻不重的话。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下午就要过去,现在天冷昼短,要不了一个时辰,天色就该黑了。
其余人还好,惟有苏苏有些心神不宁,当然她肩上的担子也最重,不过她的心里一直有个信念在支撑她,便是丈夫和儿子,为了早日一家人团圆,此次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再者,类似这种装腔做势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做过,仅是换个了场合而已!
就当她好容易镇定下心神,楼下传来马蹄疾驰声音,片时后,马蹄声止,再一会儿后,楼道里响起脚步声。
苏苏抚了抚胸口,整理面色,负手立在厅央,来人当中想必有康王本人了。
康王排行十二,不惑之年,正是风华最盛之时,应付他除了小心,一定程度的自信也必不可少。
须臾功夫,一个侍者模样的男子进厅来,对厅内众人道:“一会儿王爷就到,你们只需留下三两人便好,其余都随我来!”
闻言,苏苏同安容等人相视一眼,然后指了李超群,朱焕深深看了看三人,没说话,便带着剩下人跟着侍者离开厅堂。
没多久后,身着一身衣饰华丽却又不失端雅的康王领着随丛进得厅来。
苏苏之所以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是康王本人,实在是因为康王的面目同先高宗很相像,甚至骨架身形都颇近似。
康王见到苏苏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看来张勃事先已把情况告知于他,是以,他把苏苏及众人打量一遍后,即坐到厅堂的高椅中,一双深目再次聚光到苏苏身上。
苏苏纹丝不动,任他端详。直是半晌后,康王才捋髯一笑:“不愧是十六弟啊!皇侄在京东各城设布恁严,他也竟成功把人送到本王这里来了!呵!”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定在苏苏脸上,“原来是用的这招,竟是派了个女幕僚来!哈哈哈……”
康王声音中气十足,他这几声大笑在宽敞的厅堂四壁间波荡良久。
“王爷明鉴!”苏苏耳听康王如此看待她的身份,暗忖每一关算是通过了,遂弯腰沉着嗓子恭维道。
“文书呢?”康王直奔主题,毫不含糊。
苏苏低阖的眼帘下冷光划过,她垂着颈子自袖中取出文书呈上。
康王接过文书,飞速阅览,脸上没有显出波澜,待看完后,即一声冷哼,随手将文书丢在手旁的一方红木嵌云母石高几上。
苏苏微蹙眉尖,她自然感觉到康王的不乐了,但成王的条约她有看过,条件十分优厚诱人,康王没有理由不接受啊?为何他在看了文书后,没有抚掌大笑反而浑身冒冷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