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这抹笑容似晨曦一般,让苏苏蓄满力量,也让她充实了心头的希望。
但是她的这些力量和希望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在翌日辰末时分,后面的队伍终于赶上来了,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来人只有李超群、朱焕还有秦浩三人,三人皆是衣着狼狈、神情不堪。
安容脸色很难看:“其他人呢?”
朱焕虽极力隐忍,可脸上还是流露出来心痛:“康王把我们当作成王的人,他怕过早得罪成王,是以对我们紧追不舍,派了一拨又一拨杀手,压根不打算留活口!我们击退一批又一批人,但是也损失了一个又一个好兄弟!”
李超群和秦浩两人也好不到哪去,李超群更是咬牙切齿:“这笔账就记在康王的头上了!”
苏苏脸色苍白,嘴唇亦是半点血色没有,损失那么多人,她自觉难辞其咎,这一路生死与共,她与每个人都结下情谊,对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极是欣赏和钦佩,此时,听闻他们命丧怎么能不动容,不心痛?遂埋了头痛苦地饮泣起来。
余者见她如此,也都神色戚哀。直到安容一声“走吧!”众人才收神。
安容对苏苏说:“还是先到徐州城再说吧,后面康王的人不定还有没有了!”
朱焕等人亦是如是想法,苏苏忙收了泪,点点头。
遂一行五人重新上路,奔往徐州城。
徐州自古便居南北要冲,东襟黄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其战略地位相当重要,京都在此以重兵驻守。
他们也是在路上听闻,康王在攻打楚州之前,曾在徐州战败一役。因此,眼下徐州仍是还在京都的掌控之下。
抵达城门口,发现守城卫士相当严谨,对过往的每个人都仔细盘查。
既是京都的城池,他们便没什么可顾忌的,加之苏苏和安容又一口的南方口音,李超群和朱焕虽都是京东人氏,但他们在江宁生活许多年,扮扮江宁的口音完全不在话下,所以在历经盘问时,他们几个人没怎么费时就顺利过关了。
到了城内,寻了间偏僻的客栈入住,几人重新把路线规划了一下,又出门准备了些衣物干粮,只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便出发。
有了这次经验,他们将通往登州的路调整了一下,下一站是兖州,然后是齐州,接着是青州,随后抵往登州。虽然如此一来总共耗时多了不少,但因为上面这几座城池都是在京都的掌控之下,所以他们出入城的话就能免却不少周折。
途经青州时,他们又遇到麻烦,这个情形就像当初他们刚到楚州城一样,整座城池戒备森严,每个进城的人都被搜身,任何怀揣可疑物品的人都被暂时扣押。
苏苏一行人在进城之前已打听到此,是以每个人都把身上不该带的东西清理掉,如此才得以安全入城。
“是要打仗了!”李超群骑在马上,声音不高不低。
“青州是京东东路的咽喉,夺下青州的话,拿下整块京东东路便如囊中探物!”朱焕道。
苏苏听后,想了想甚是赞同,之前路经的齐州、兖州目下都是京都控制下的,与青州十分邻近,但地势上要平坦许多,易攻难守,要是青州被攻下,这两个城池必然难保。
“这里距登州还有挺远一段距离,成王带兵前来,是以劳待逸,胜算能有多少?”秦浩插进话来。
“两军对垒拼的可不仅仅是体力,更多的是计谋,成王手下兵力充裕,此役青州胜负难料!”李超群接了秦浩的问话,自顾回道。
闻言,苏苏猛地抬头:“要是成王带兵前来的话,洛尧会跟着一道来吗?倘若如此,我们是不是留在青州等他?”
安容很快摇头:“登州毕竟是成王的大本营,不管青州战况如何,他们总是要回登州的!要是我们留在青州的话,反而被动很多!首先,我们不知道青州加强防守究竟是不是因为要对抗成王。其次,我们也没法清楚即使成王带兵前来,主上会不会跟着他来。最后,我们现在进了西城门,走捷径的话就得从东城门出,如果我们尽早出得城门,说不定能在战事之前赶到登州,那样的话,不管主上跟不跟随成王出征,我们都能赶在他们出发前抵达登州!要是中间错过,我们也只管待在登州城里,等他战后回去!留在青州不是良计!”
苏苏听了她的话,觉得有理,遂不再打算驻留青州,而是催着赶紧赶路,以期尽早出得青州城。
出城一样遇着小麻烦,不过都顺利解决,他们连夜赶路,路上实在困顿便借居百姓人家,然后便接着上路。
几个昼夜之后,登州城楼终于在望。
为了以防万一,安容让朱焕先行到城门前探探消息,看看进城是否存在极大阻碍。
朱焕回来后,语气有些遗憾:“成王昨日才带兵出城,却是走的不是我们来时路,而是另辟路径!错过了!”
“错过?你打听到咱们主上也跟着去了?”李超群听到朱焕最后三个字,忙追问道。
朱焕点点头:“咱们主上到哪儿都是风云人物,只稍一打听就能打听来了!”
风云人物!
听到这几个字,苏苏颇有些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要是他没这么风云,他们这一家三口也不至于沦落至斯之境地!
安容听闻,也是一阵无奈,遥遥看了一眼前头的城门,她问向朱焕:“我们好进城么?”
“怕是一起进去有些难度,最好分开进,便是住店也最好分开!听说登州城内戒严,任何陌生人都会引来关注,何况我们一行五个人!”朱焕应道。
“那就分开行动!我和夫人一道,你们三人再分成两组,朱焕你单独行动,超群和秦浩你们两人一道!到时保持联系!”安容听了朱焕的话后,张口即作下安排。
苏苏这会儿自然乖乖听从安容的安排,没有多言,至今为止,起码她总算听到有关王洛尧的消息,起码他现在还是活着的。并且照此推断,她的儿子也应该是安全的,否则凭王洛尧的性子,他是不会继续听从成王摆布的!
几人议定后便分开行动,安容和苏苏走在最先,为了防止被识破真身反而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是以,她们两人在进青州城时即以女装示人。
此际她们仍是女装打扮,因此,登州城守卫对她们做了一番详实的盘问后便放她们入城。
一进城门,苏苏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浑身沉重,这座城池俨然已是成王的领地,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他变相地拘禁在此,尽管他们现下多半没有生命之危,但这样的境遇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是以连带着,这座城让她有种窒息之感,她不晓得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她能尽早见到丈夫和儿子么?
同以往所住客栈不同,这次安容特地寻了间在登州城算是最大的一间客栈,名叫四季青客栈,这样的客栈多半正规而且也更安全一些,因为她们可能要长住一段时间,所以,找间安全又稳妥的客栈十分必要。
既然王洛尧现下不在城里,也就不必急着找寻他的下落,至于儿子的下落却是需要慢慢来找的。因为成王为了好生差遣王洛尧,必然会把他的儿子看防得滴水不露,即使眼下她到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
朱焕三人则住到了一家距四季青客栈不足二里地的一家小客栈,听安容的意思,那家小客栈住鱼龙混杂,正好有利于他们探听各路消息。
奔波日久,好容易可以稍事安顿,苏苏按捺下思子心切的情绪,先好好泡了个澡,然后饱餐了几顿,这才与安容相商如何打听儿子的下落。
“把夫人单独留在客栈,我肯定是不放心的,待会儿我让朱焕来一趟,具体的事让他去,我还是留在客栈稳妥一点!”安容听到苏苏让她出去打听消息,谨慎地否定掉。
“我哪里都不去,一心呆在客栈里难不成还能出事?多一人多一分力量,你不如也分一头去找找看!”苏苏觉得安容似乎小心过度,也或许是她太想知道儿子的下落。
安容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咱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况且眼下又是非常时期,时局瞬息万变,明天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因此当下保护你的安危自然最是要紧!否则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主上那里,我实在没法交代!”
闻言,苏苏不由有些不乐意,可此时这个境遇下,安容不依她的,她半点撤都没有,想着,低叹一声,开了门来到走廊里缓口气儿!
安容看了看她略显失落的背影,亦叹口气,却是没有心软。
腊月的天气,京东一带已经是冰冻天了,不过客栈里烧有地龙,因此甚为暖和,心情抑郁的苏苏没有穿披风,只身着一袭长棉裙,脚踩皮暖靴。
她两只胳膊搭在栏干上,闷闷地看着楼下,此时是下午申时,楼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食客,她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痴痴发呆。
回想一路的波折,回想为了保护她而命殒他乡的巩勉等人,再想到不知所踪的儿子,还有这不知何去何从的朝局。
想着想着,鼻子就微微泛酸,眼中渐渐湿盈。
悄然一阵饮泣后,苏苏心里稍感舒泰一点了,对安容的固执也释怀,想到这一路她为了她的安危赴汤蹈火,实在忠心可表,自己没有理由埋怨她。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一切就依安容的安排好了,何况她并没有指望能在见到王洛尧之前事先打听到儿子的下落。
这时,身后侧缓声走来一个人,苏苏以为是安容,遂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知道我现在不过是干着急罢了,禹儿岂是我能轻易找到的?仅是我痴心妄想罢了!今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胡乱出主意了!”
说完,她想着自己眼圈可能还红着,便没有回过身去,欲待情绪表情彻底平复后再面对安容。
只是安容明明站在身后,听了她的话后却是半句回应没有,苏苏素知她话少,她沉默,那她这里也跟着默然。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约摸有一柱香的时间,苏苏自觉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收回胳膊肘,脚下轻轻一旋……
然,当她脚下旋至一半时,整个身子还未及正面自己所住房门时,她倏地刹住脚,震惊无比地盯住眼前之人,原来刚才一直立在她后侧的根本不是安容,竟是这个人!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有脸如此坦然地站到她的身后,偷窃她的情绪。
“怎么是你?”苏苏纵然心里百转千回,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极其被动的处境,所以即便心里再恨再气,她还是隐忍住了,努力镇定着嗓音问道。
达烨,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到的人!
时隔近一年,再见此人,苏苏对他的看法早已天翻地覆,藏得那么深,勾结成王试图篡位,撺掇成王绑架她儿子以令她丈夫,经过如此种种,对他,她不知道除了愤恨还能有什么别的!
达烨听到她的问话,神情不变,目光仍是淡然一片地落在她的额间,就像当年她坐在甲板上做首饰,他悄步来到她跟前,让她跟他走时的神情差不多,仿佛这几年来他对她没做过半点缺德之事,仿佛他们之间还是当初那样。
苏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不惊不乍的,在他做了那么些伤她至底的事之后!
她在这里想了一个周遭,那一厢达烨依旧没有动作,也没有应话。
苏苏自嘲,想他为何能够这般云淡轻风,自然是因为眼下的处境分明他是笼子,而自己不过笼中鸟雀尔尔。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明知仇敌就在跟前,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苏斜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门,有意提了提声音,好提醒房内的安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