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铉超也知道陆万龄和祝捷离开了国子监,可那生祠还立在那儿呢,没有要拆掉的意思。他琢磨着魏忠贤过两日还是要再找人来接着一摊子事的,估计是那位告密将陆万龄和祝捷拉下来的马监生接管。
既然过两日才有人接管,范铉超也放松放松,过两日再销假回国子监,自己也乐得清闲,在家看书练字,听陈先生讲课,日日去张氏院子里请安,时间也过得飞快。
张氏原本听说儿子不读书了,大发了一顿脾气,她又不敢写信给在吴桥老家守孝的丈夫,生怕范景文知道以后冲回来打断儿子的腿。
张氏思来想去,便去找了哥哥张维贤,希望他能劝劝儿子。没想到张维贤是没打断范铉超的腿,却扇了一个大巴掌。范铉超回来以后,脸上肿了好几天。看得张氏心疼不已,心中暗暗埋怨哥哥下手太重,又想是自己去拜托哥哥管教的,只好请又大夫又送药,只是自己是从来不去看望的。
张维贤下手的确狠,但效果也很明显,范铉超回到家,在房里想了几天,脸上消了肿以后,便来张氏院子里请罪道歉,说了自己一时糊涂,居然自毁前程,又不顾天下人安危,请张氏原谅他,诸如此类的话。
张氏在知道他被打以后,都想着“早知道这么惨,儿子不想读书就不读”了,范铉超养伤这几天,完全是强撑着不去看望的,这下子哪里还端得住,赶紧拉过范铉超,仔细端详,心疼道:“幸好你这脸上没留下疤来,小时候脑袋上摔的口也早好了,不然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范铉超身体一僵。
他穿来的这具身子,非常俊美,自己这才十六岁,就唇红齿白的好看了,同时,一来古代人又都留长发,二来古人身高不高,范铉超的身高在古人里算是超过平均线的高了,也不过一米七出头——这还是在北方。有时候披头散发照照铜镜,模模糊糊之间,范铉超还以为自己投了个女胎。
不过习惯着习惯着就好了,这时候范铉超还能笑着用来拍马屁,道:“这都是遗传娘亲的。”
张氏问:“遗传,是什么?”
“……呃,就是,因为娘亲好看,儿子才长得好看。”
张氏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你呀,我就说你五官端正,你居然自己说起自己好看来了。又不是姑娘家,长得差不多就行了。”
范铉超心里暗想:这你就不懂了,颜值高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这才是范铉超没有那么介意自己现在长相的原因——长得好就不错了,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地乱挑一通。
张氏的思维从“自个儿子不是姑娘也长得这么好看”发散到了“孝期一过就该给他相看姑娘”,再到“明年秋闱儿子一定考得好,到时候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想到这,张氏就笑了,“超儿,你今年也有十六了,你爹当年就是这个年纪成的亲。若不是你祖母这一场孝,你也该成亲了。”
“……”范铉超无语,原来这事张氏还惦记着呢?“我还不急,才十六呢,等以后再说。”
“以后以后,什么时候?”张氏最了解自己儿子拖时间的小心思,“其实你祖母病重前,我就托你舅母帮忙相看了,你的几个表哥都差不多到岁数成亲了,就顺带帮你留意些年纪尚小的。正好,等你明年秋闱结束,到时候双喜临门。”
范铉超苦笑,他可不想结什么婚,成什么亲,打个哈哈,说自己要去陈先生那儿念书去了,便逃了出来。
张氏见范铉超落荒而逃,不禁失笑,“还是个孩子呢。”脑子里一点没想这些男女之事。说罢,她便一桩桩一件件地计划起相看人家和聘礼的事。一年时间,要想赶在秋闱那会成亲,时间还是有些急了。张氏细细计划了半响,突然想起来,自个儿子房里还没个人呢!
当然,也不是现在就要通房的意思,他们家现在还在孝中。可也不等到时候直接让他一点经验也没有的上啊,张氏开始琢磨起范铉超身边的几个丫头了。
惊蛰不那么机灵,却胆子颇大,这几年被范铉超惯出了脾气;谷雨虽然安静机灵,却又争强好胜,总喜欢压人一头。这两个都不是当通房的好人选。可范铉超院子里那些二等的丫鬟,若不是年纪大了许配了人家,就是年纪太小,还没练出来。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合适的对象。
张氏叹气,算了,反正不急于一时,还是再看些日子吧。
范铉超出了张氏院子,算算时间,这时候陈先生估计还在教范铉朗,下午才是给他讲学的时间,他也就懒得过去了,直接就回了院子。
谷雨端来温水给他洗了手,净了面,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她知道,少爷的书房,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并不愿意有人伺候。
不过,这天范铉超是一个人清净不了了。
他还没看几页书,静传就领着风风火火的倪后瞻进来了。范铉超见他春风满面,奇怪地问道:“你今儿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倪后瞻一屁股坐到竹榻上,身子一歪,挤眉弄眼道:“唉……是好事。”
范铉超见他故意吊人胃口,故意配合,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笑着问道:“哦?是什么好事?”
倪后瞻原本还半躺着像是没骨头一样,这会又一下弹起来,眉飞色舞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马监生要请我吃酒吧?”
“记得。”
“你猜他请我吃什么酒?”
看这样子,必定是好酒,可倪后瞻家里管得严,自己也不是那么好酒,想不出什么酒能让他这么兴奋。范铉超刚想说不知,话到舌边,忽而一转,问道:“花酒?”
“诶?!”倪后瞻还以为范铉超这样年纪轻轻的道学作风公子,是猜不中“花酒”的,没想到范铉超一猜就猜着了。不过他也不是专门来让范铉超猜谜的,范铉超猜中了,倪后瞻也就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原来那马监生得了魏忠贤给了一笔银子奖励,想着不如请告诉他这消息的倪后瞻出来吃喝一顿,也算是谢礼了。
倪后瞻本来就对自己骗了马监生,赶走陆祝二人十分自得,这会儿马监生请他喝酒,想着看笑话的心情,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没想到马监生是带他去喝花酒。
本来吧,国子监监生上青|楼这事,无论如何都不是小事,只是倪后瞻和马监生家里都不是平头老百姓,马监生又是魏忠贤的人,这事也就没人管了。
酒席上自然是灌酒、谈笑、行酒令,百般胡闹。既然不是正经吃酒的地方,也会找人来陪,倪后瞻诉说的重点自然也是这些来陪酒的美人。
“那蓉官桃腮粉腻,莲脸香生,体态丰姿,和姑娘家比起来,别有一份风味。”
范铉超之前还蛮有兴趣地听着,觉得是个美人,这会听到“和姑娘家比起来”,吓了一跳,“等等!你说什么?那是个男的?”
倪后瞻奇怪道:“自然是个小唱,簾子胡同里哪儿还有女儿家,现在还有谁去不夜宫?”
范铉超目瞪口呆,发现自己实在不是倪后瞻这样的“风|流公子”的对手,便不说话了,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
倪后瞻眨眨眼,不怀好意地凑上来:“诶,你莫非还是个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