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即使有了明朝的支持,朝鲜也不堪一击,不待三个月,便被后金攻下都城。甚至连仁祖帝也只能带着朝臣和后宫逃往江华岛,并命使臣到后金营中投书求和。双方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朝鲜迫于后金的压力,基本上答应了后金提出的入质纳贡、去明年号、结盟宣、约为兄弟之国等要求。

  但是,惟有永绝明朝这一条,朝堂上下绝不同意。

  这主要也是因为主张中立政策的海光君被现在当政的“义理派”的仁祖发动宫廷政变,篡权夺位了。

  若是还是海光君当朝,肯定会同意这一条。

  不过,正是因为绝对亲明的仁祖当政,减少了对后金的贸易,加大了对明朝的经济和军事支援,这才使得皇太极下定决心,一登基就先拿后金开刀。

  双方僵持了一个月,最后还是后金先让步了,将这条条款抹去。

  只是条款上抹去了,后金心里还是不平衡,明明是我们打得你们朝鲜落荒而逃,怎么你们还骨头这么硬?

  虽然皇太极同意了不强求朝鲜永绝于明朝,但当时领军的将领阿敏却非常不满,他下令让八旗子弟在江华岛一带劫掠三天,带走了无数金银和妇女,这才稍稍平复了不平之气,从朝鲜撤兵。

  这暗无天日的三天,被朝鲜历史称为丁卯胡乱。

  丁卯胡乱之后,后金和朝鲜原本就不和睦的兄弟关系更加紧张。后金军一退,朝鲜马上向明朝“疏奏被兵情节”。

  朱由检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加上后金之前求援,他们廷议之后没有出兵,现在接见了朝鲜的来使,不但没有指责他们,反而自个自责了一番。大明的官员们,特别是原本坚持支援朝鲜的东林党道学夫子们,不免心里有点发虚。

  怀着这份愧疚,崇祯和一干重臣接见了朝鲜来使,并在答诏中对朝鲜被迫与后金媾和的行为表示谅解,表彰朝鲜了“君臣大义,皎然日星”。

  那个可怜的使者逗留京城期间,也每日每夜地收到这个大臣、那个公侯的邀请,虽然不宜有欢乐歌舞助兴,可大明贵族温暖的关怀也让使者生出感动,心底暖洋洋的。

  范铉超也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这个朴使者也是自小在中华文化里侵染长大的,这次出访明朝,心中也带着一股朝圣的心情。

  来了京城,又是频繁会饮,朴使者自然而然地就认识了一直活跃在官员交际圈的倪后瞻。朴使者先是被倪后瞻的一手好字震住了——基本上大家认识倪后瞻的顺序都是先知道名字,一起吃喝玩乐,到末了才知道他有一手好字,最后才被他的字征服,甘心拜倒他的软毛笔下。

  等他们两个混熟了,朴使者这才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还有些脸红心跳地问,能不能给他引荐那位连中五元的范大人?

  倪后瞻无语,通过他来帮忙引荐范铉超这位崇祯皇帝身边的红人的情况,也不少。可像是朴使者这样的,清纯不做作的一脸崇拜完他,再去请他介绍别人的。

  虽然无语,但倪后瞻还是给他引荐了。

  范铉超也对这个和后世的韩国风格不一样的朝鲜王国十分好奇。被韩国坑多了,也对朝鲜自然而然的防备起来,却没想到他们对大明这么忠心耿耿。

  这时候的朝鲜一直以“小中华”自居,在大明周围的儒家文化圈中非常自豪。但一到了明朝,一见到传说中的“五魁首”,朴使者还是毕恭毕敬,更是聊着聊着,便要求墨宝。

  范铉超自然也每样要求都一一答应。

  送走了朴使者,朱由检也不得不和范铉超感慨,“朝鲜对我大明,真是忠心耿耿,朕一想到之前没答应出兵,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啊。”

  范铉超劝道:“即使我们出了兵,一个是相隔千山万水,士兵长途奔波,不利于战斗。更何况……”范铉超声音低了下来,“即使我们和朝鲜军队加起来,和以逸待劳的后金军队相比,也没有多少胜算。”

  朱由检点点头,想到自己就是这个二打一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的国家的皇帝,心里少不得有些心塞塞的。

  “振兴我中华,遥遥无期。”朱由检惭愧道,“孙承中和袁崇焕虽然是我大明长城,如今却只能一味防守,不能进攻。说白了,还是朕无能为力,不知何时,才能转守为攻,彻底除去后金这颗毒瘤。”

  朱由检上位前,自然是雄心壮志,只想着自己知道前世种种,定能一一避开,自己心里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三年整改吏治,五年丰盈国库,七年打败后金,十年还大明一个辉煌气象。最好等他两脚一蹬的时候,大明已经将周围他能在地图上看到的国家都打下来了。

  要想更好一点,那就是拉着范铉超的手,肩并肩躺在皇陵里了。

  可惜他想的好,事实却不如他所料。光是整顿吏治,东林党如今一家独大,虽然内讧,但现在还没撕破脸,真是做到了京城内外,同心同德,要将他这个皇帝蒙在鼓里。

  他想着前世的资料,要动手清理起来,才发现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一环扣着一环,上辈子说不定自己到死都没弄清楚里面水是深是混,有几条大鱼。

  东林党说着“大明官员皆为东林人士,官员之清明,乃开国未有。”可吏治要真的如此清明,那江南那些富商的税,为什么收不上来?他们要交给国家的税,交到哪里去了?

  江南没有税收,这国家的国库就要少六七成银子。赈灾、养兵、平叛,一项一项,没有银子哪成?

  由此,朱由检对一手遮天的东林党怨气极大。他还当信王的时候,和东林党联手除掉了魏忠贤,可如今他当了皇帝,被东林党束手束脚,早已心生不满。

  只恨没有一个好机会,早日将他们这些国家毒瘤一一除去,把那些不听话的都训斥一顿,让他们吃点苦头,才知道这个国家是谁在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