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司徒圣的牢骚,天元老祖沉默不语。
司徒圣突然又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是容不下楚云川那种人的。不论他有多大强悍的实力,看懂他的人自然知道,论枭雄,他没有横行霸道的野心,论英雄,又不具备胸怀天下的大志,他就像……像个女人一样,很别扭的一个人,无法形容,反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人生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奋斗目标,走到哪算哪。”
听到这番话,天元老祖心里五味杂陈。
楚云川七岁被天元老祖收入门下,可以说是天元老祖一手带大的,天元老祖自然很了解楚云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得不承认,司徒圣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少年时的楚云川还好点,最少一直坚定不移地走在“英雄”路上,但自从遇到羽衣仙子之后,一个情字,令他彻底深陷于尘泥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真应了一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也不至于绝望。
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堕落,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崛起,就像上苍一样,刮风下雨总归有前因。不论楚云川现在怎么样,天元老祖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五百年,或是一千年,总有那么一天,相信楚云川会对得起天赐的九九八十一重造化,只欠一个领悟。
也许,活了一千多年的楚云川在常人眼里,早已经成了不老不死的怪胎人物,但在天元老祖看来,楚云川一直都是个不成熟的孩子,最少,在天道领悟方面是这样。
万里之外的马蹄,像激越的号角一样在风中鼓动。
只要闭上眼睛,天元老祖几乎可以看到万里之外的情景,六万大军在楚云川的带领下穿过崇山峻岭,沿着狭长的古道直扑驿城,风中。写着“白”字的军令旗在猎猎作响,一场激烈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他究竟是为天下苍生的长治久安而战?
还是为了他的女人而战?
人心,是最难猜透的东西,哪怕是掐指可以算出未来的天元老祖,遇到楚云川这种命数多变的奇葩人物,也只能暗自叹息。
不过,不管怎么样,天元老祖始终不想给楚云川制造太多障碍。
他深思熟虑地想了想,满怀感慨地对司徒圣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若全面反击。只会令这场战争陷入僵局。双方拼得越狠。无辜送命的生灵就越多,与其如此,不妨退一步,让他顺利完成红尘夙愿。”
“你个老家伙可真会说话。”司徒圣淡然一笑。道:“你这条件,无异于要我拱手让江山,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别人不能接受,你能。”天元老祖直言道:“神,不与凡争利。”
“哈哈……好一个神不与凡争利……”司徒圣显然很喜欢这个“神族身份”,爽快地回道:“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执着,似乎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也罢。他们爱怎么争怎么争,我这就宣布退位。”
天元老祖欣慰地点了点头,只要永生族能退出这场战争,今天便算没有白白现身。天元老祖道:“我先回避一下。”声音乍落,他已经化为一道白光。遁失在殿梁之上。
司徒圣随手挥出一道法力,将殿门打开,对站在门外的两位巨人守卫吩咐道:“你们俩个,立刻去召集各军副将以上级别的人上殿,就说我有要事宣布。”
“是。”
俩位守卫应声领命。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地来了六个人。
三个是天妖族,以妖族公主蓝雨儿为首;另外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巨人,一个是半兽人。在永生族这个混合型的大家族里,将级人物总共有十几位,还有一大半都驻守在驿城,现在归暮城已经失守,驿城算是前线的一号重城。
虽然永生军团的首将皇甫*与地魔军的首将言易都不在,不过,有妖族公主蓝雨儿在,再加上几位副将,三军的代表人物都有,也算比较齐全了。司徒圣直截了当地对大家说:“今天匆匆忙忙地召集你们过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我已经决定,退让圣王一位。”
如果说这个消息是枚重磅炸弹,一点也不为过。
在场六个人,无不闻言色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震惊之后,大家又忍不住开始猜忌司徒圣为什么要退位,现在正是跟炎黄军和白家军两面夹击的生死关头,他在这个时候退位,难道怕了?想明哲保身?
几乎所有人都怀揣着这一个疑问,但没有人敢发声质问,大家都静默地等待着司徒圣的下文。
心明眼亮的司徒圣自然也能看懂大家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在我闭关的那十年,之所以严令禁止你们出荒,就是想避免战争,毕竟战火无情,尸横遍野的惨状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这次,算是天下大势所趋,避无可避,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们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我把三军主权交还给你们自己,战与不战,由你们自己决定;不过,我还是想建议你们一点,最好向白家军投降,天下间,能与楚云川抗衡的人不多,没必要去充当炮灰……”
听到这,蓝雨儿急言反问:“那你承诺过的事呢?就这样一笔带过?”
“稍安勿躁。”司徒圣目扫各位,郑重道:“现在,我先把军权还给你们,但我暂时不会离开天妖城,只是不再参与指挥你们的战争而已。至于太古尸毒的事,十天之内,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位巨人昂首挺胸地上前两步,单膝向司徒圣下跪,庄严地说:“圣王仁义!永生军团一定会支持圣王的每一个决定,我相信,我们的首将皇甫大人也跟我们一样!”
这番话,也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所谓的仁义,是通过鲜明的对比而领悟出来的,当年永生族在齐天的统领下,过着非人一般的日子,很多人敢怒不敢言。而司徒圣的后十年统治生涯。就两个字——安宁,若非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也是齐天种下的后果,令人不能见到阳光。
让大家重见光明,是司徒圣当年许下的第一个承诺。
只要他能兑现这个承诺,大家毫无半点怨言。
“抱歉,我刚才说话有点冲……”刚才,司徒圣诚恳的态度,令蓝雨儿心生歉意:“不管你做不做我们的圣王,天妖城永远欢迎你。至于向白家军投降的事……容我们再考虑考虑。”
另一位半兽人也上前道:“我代表地魔军。向圣王致谢……现在言易首将不在。投不投降,我们不好决定,请圣王理解。”
司徒圣点了点头,表示不强求。
其实。通过大家的反应,司徒圣已经看出来,十年的宁静,已经磨去了她(他)们很多棱角,除去一寸光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他)们冲上前线去浴血奋战,投降,只是迟早的事。
蓦然间,感应到隐身在殿梁上的天元老祖已经悄悄离开。司徒圣淡然地笑了起来,同时挥手示意大家都退下,转眼间,只剩他一个人在妖殿中,静静地坐了好几个时辰。
黄昏的时候。司徒圣飞到屋顶上,负手瞭望着驿城方向,含笑道:“楚云川啊楚云川,你这样活着不累么?慢慢走你的红尘路吧,我不奉陪了。”余音乍落,身子化为一道虹光,飞往玉城方向。
也是这个时候,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逼近了驿城。
……
白家军第一次大举进攻莽荒,拿下第一座城池——归暮,所付出的沉重代价足以载入白家的史册中。六万余将士,一夜之间血洒莽荒,这种大规模的伤亡,令楚云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初的雪松林战役。
当年亲自带军,灭了无为四万五大军,不堪回首。
看到前面那座城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马背上的将士们已经蓄势待战,发出一阵阵震慑山野的吆喝声。人类对于战争的终极恐惧,往往不是体现在怯弱的一方面,而是愤怒与反击!比如用咆哮声来壮大自己的声势,妄图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每当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有经验的将官们总会默默地祈祷着。
不过,楚云川没有祈祷,他向来就没有求神问天的习惯。
天空本来就阴云翻涌,黄昏降临之后,那种沉谧的气息尤其明显,像一张黑沉沉的天网笼罩在上空,于无形中压迫着众生。士兵们都点起了火把,越往前走,路越宽,离驿城也越近。
驿城的东城门前,是一条宽若百丈的大河,这条波涛奔涌的大河起源于南海,从莽荒横腰穿过,流向南宫堡。大名鼎鼎的天川,指的就是莽荒与南宫堡之间的那段渊涧,曾是莽荒中段唯一的一个出荒口,不过,天川的桥索早已经被南宫飞珞斩断。
大军抵达驿城的东门口时,入城的吊桥已经拉起。
十丈高的城楼上,一排过,有很多火炬,借着火光隐约可以看到,很多神箭手已经搭好弓,只等敌军靠近。
释放出神识去感应,还可以发现,在城池上空有一股强大而诡异的能量波动,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隐形的防空结界。从气息上判断,其坚固程度不亚于白城的防城结界,估计是由上百位技艺精湛的结阵师联手所布,这种结界十分精妙,里面的人可以攻击外面,但外面的人若是回击,一遇到结界就会被反震。
楚云川和白涧七、乌蓬三人骑着冰翼神驹,并列站在阵前。
乌蓬眯缝着眼,眺望着前面那条涛声震耳的大河,颇为震惊地说:“这是天生的护城啊,听说这河里有很多万古凶鱼,如果有人或是野兽落水,眨眼间就会被啃得只剩一堆白骨。”
楚云川不置可否地点着头,道:“这条河叫天川,天枢星无人知道深浅。”
“天川!”乌蓬啧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川啊?果然名不虚传。”
“我原本以为,驿城比归暮城要好打一点,现在看来,难度指数高了不只一个级别。”白涧七仰望着两百米外的城楼,道:“论地形,驿城有天生的护城河,论驻军实力。由巨人组成的永生军团可比那些半兽人要强得多,听说守将叫皇甫*,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皇甫*!
每次听到这句字,楚云川总是忍不住遐想一番,他跟身边所有军官一样,充满好奇心,很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居然敢取这么霸气的一个名字。
“乌蓬,命神盾上前列阵,以防箭雨。”吩咐完乌蓬。楚云川又对白涧七道:“你去叫阵。与皇甫*单兵决战。就说,只要他胜出,我们立刻退兵,看他敢不敢出城迎战。”
“用激将法?”
“废话。”
“嘿嘿。师傅,你好坏。”笑言间,白涧七推了推脸上的面具,随后策马一鞭,冲到天川河岸边,望着城楼上那个高大魁梧的守将喊道:“哪个孙子是皇甫*?有本事下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只要你胜出,爷爷我立马退兵!”
嗖嗖嗖!
十几支箭头带着气芒的响箭射破夜空,密集地射向白涧七。白涧七挥剑疾扫。闪电般将来箭悉数斩灭于身前,虽然有惊无险,可kuà下神驹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慌乱地奔起蹄子咴咴嘶鸣,差点把白涧七颠下马背。
“好你个孙子。居然跟你爷爷玩阴的!”白涧七破口大骂:“皇甫小子,你不是号称巨人吗?有本事别像个龟孙子一样藏头缩脑!我白涧七一言九鼎,只要你打赢我,我白家立刻退兵!如果不敢,就滚回娘胎喝奶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这次,白涧七做好了挡箭的准备,让他意外的是,这次风平浪静。
城楼上,神箭手们确实做好了放箭的准备,而且,这次搭上的是离幻箭,箭一离弦,可分身解体,化为虚实三重影,令人防不胜防。但皇甫*突然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暂时住手。
皇甫*凝聚目光,讶异地望着阵前那个穿着白色劲装的英武男子,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可惜距离有点远,再加上阵前的火把光芒不够,看不太真切。
“姓白的,你给我听好了!爷爷我没兴趣跟一个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垃圾交手,叫那个穿白衣服的过来!”皇甫*大声喊道。
“你他mā哪只眼睛看到老子不敢见人?!”傲横的白涧七没激将到对方,自己先愤怒地把面具摘了下来,直接扔进怒涛滚滚的天川河中,昂头喊道:“孙子,就凭你这卑贱的身份,还没资格跟那个穿白衣服的对话!下来,我跟你一对一单挑,谁输谁滚蛋!”
“哼!那你慢慢在这喊吧,爷有的是时间,有本事你就硬攻!”
皇甫*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原来的名字叫覆果,为了光复巨人王国,在精灵城忍辱负重半辈子,最后还是借着楚云川的力量推翻了精灵王的统治。
当年,齐天的出现,令他的命运走向了第二个拐点。
不可否认,这些年的生活不比从前的奴隶日子好到哪里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坚守自己的底线。他的目光始终望着那个白衣男子,试图看清模样,可这该死的距离,实在是让人郁闷。
“把箭给我!”
皇甫*从旁边士兵手里夺来弓箭,瞄准白涧七放了一箭。随着“嗖”的一声,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当白涧七横剑封挡的时候,挥发出来的剑气扫到箭身,那支箭突然分解,变化成三道箭影,变幻莫测,就像三条灵蛇一般,分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分射出去。蓦然间,那三道箭影又神乎其技地拐了个弯,三道森冷的弧光,竟从三个不同角度射向白涧七。
刹那间,白涧七大惊失色。
箭体分解不足为奇,他知道有一种离幻箭,一遇到阻拦力量就会自动分解,真正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三重箭影居然会拐弯。在多年以前,他曾看桑瑶施展过一次类似的箭术,但也仅仅是一次机缘目睹,听桑瑶讲,施展这种箭术有特殊技巧,不是一般人可以练成。
没想到,皇甫*这小子居然有这么牛。
震惊之际,白涧七夹紧马肚子腾空飞起,带着冰翼神驹一起避箭。前前后后,也就半个眨眼的瞬间,从三个不同角度射来的箭已经聚头,几乎是贴着马肚子互爆。
灵光崩灭的瞬间,所产生的能量波动令冰翼神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白涧七不知道神驹的肚皮有没有破裂,只知道它发出来的嘶鸣声很凄惨,全身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落回地面的时候,白涧七翻身下马,才看到神驹的肚子在流血。
白涧七颇为心疼地轻抚着它脖子上光滑的白鬃,这时,城楼上又响起皇甫*的呐喊声:“姓白的,你光骂我没用,我这人皮糙肉厚,不受你那套。如果你有诚意,就叫那个穿白衣服的过来跟我谈,谈得好,咱单兵决战赌驿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知天高地厚的龟孙子,我怕穿白衣服的过来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涧七回骂一声,牵着受伤的冰翼神驹往回走。
有种灰溜溜的感觉。
敌将没引出来,还连累神驹受了伤,就这样回去,感觉就像回去搬救兵一样,是件很丢脸的事。可想到要汲取教训,不能刚愎自用,更不能贪功冒进,白涧七只好硬着头皮憋住这口气。
走到楚云川面前,白涧七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郁闷道:“那什么……师傅,那个浑蛋说要跟你亲自谈,你还是过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