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目光。与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人们目光中更多是嘲讽之意,这次他们却充满疑惑之色。
“我这里只是为了说一句话,然而大家都看到了,大将军并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先是将我拒之门外,再是一再打断我的陈述,即使是我是说给王爷,我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卓藏锋的声音不大,人群出奇的安静,他的这一番话清清楚楚传到人群的耳中。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我是谁,从哪里来并不重要,我没有攀附天帅府的意思,那种鸡犬升天之事,素来是我所厌恶的,我今日来,只是为了解除婚约。”
人群先是很静,接着突然爆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
“他疯了!”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姚长驱听了这话,尽管已经有所准备,脸上还是露出惊疑的神情,突然间,他感觉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拳头握得格吧格吧的响。
宁王伸出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意在平复他的愤怒,然后向着狂怒的大将军点头,走前一步。
他站立的位置距离卓藏锋不足三尺,他想这个距离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应该能够听到,望着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孔,看着他一身干净的衣衫,想到他的身上不可能拿得出五十两银子,他挥退用过来保护自己的侍卫,尽量用平和的态度对少年说话。
“婚约一事,大将军并无否认,至于没有接待你,在未订婚之前,你的身份只是客人。在我盛唐,主人是有权利不接待客人,难道将军府做错了?”
“将军府千金有事不能回到此地,大将军也派人也发了书信,催了几道,这样的信义难道还对不起你?”
宁王挺直腰杆,他觉得是时候自己站出来了,就当是为了最疼爱的薇儿。他尽量表现的平和,但又想从着平和中表现出皇家的威严。
“你从穷乡僻壤而来,没有人嫌弃你,你修行境界低微,天资极差,并没有人回绝你,难道这还看不出大将军的诚意?”
“你在此地大叫大嚷,又各处张贴榜单,明知道自己配不上薇儿,敢说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借此抬高身价?”
“至于你说的解除婚约一事,本王明确告诉你,在我盛唐,别的人家我不管,堂堂的将军府岂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还有,你想解除婚约,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凭什么跟将军府提出?你还没有资格提出退婚!”
“姚采薇姑娘年龄还小,婚约一事从长计议,再说还有薇儿的师门,作为我盛唐国‘四大神圣’之一,她的意见极为重要。”
“至于你,本王保你去太学院,或者天师院,国师院,随你挑选,也不必考虑你的资质,你的学识,你要知道这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你在院期间的一切费用,修炼用度,都由将军府承担,如果不想住在院内,城南有本王一处旧宅,就赐给你。”
这些条件足够诱惑,甚至可以说是震撼。
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就凭着祖上留下的一份婚约得到这样优厚的待遇,只能说他太幸运了!
而最为重要的是那份婚约依然有效。
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卓藏锋身上,眼光中有艳羡、嫉妒,有惊讶、震惊,但却没有丝毫祝福的意思。
就是推己都瞪大眼睛,听着这些每一个都重逾千斤,尊崇无比的条件从宁王略带肥厚的嘴唇间蹦出来。他是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只是不太了解普通弟子进入学院的艰难,和那些即使富有之家也无力承担的修行花销,以及可令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宅良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号称“盛唐第一美”的姚采薇。她是女人,推己不懂女人为何能让男人发狂。
宁王说完这些,轻轻舒口气。
以强硬的态度说出在他认为颇有些违心的话,无论如何都够为难他了。有谁知道,这番话说完后他后背的上的汗水已然洇湿了紫色大团花王袍。
卓藏锋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配退婚,这无疑是今日听到最荒唐,也是打击最大的一句话。
人群中不知道有多少前来探听消息的暗探,甚至还有一些各个衙门的管事,只是人人各怀心思,眼见宁王在场,又对骠骑大将军深为忌惮,不敢公然出面。
也有一些无赖闲汉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此时听到宁王说的那番话,眼红嫉妒脖子粗,他们都相信少年一定会同意,甚至感激涕零。
那些对求亲还抱有希望的世家子弟则是一副酸溜溜的表情,当听说这份婚约还会生效,他们心头的失望就像是从脚底升起,一直弥漫全身。
其实很多人今日依旧蓄势待发,就等待少年与将军府解除婚约,他们好乘机再次求婚。
那日曾经讥讽过卓藏锋的谢尘嚣谢大公子甚至搬来了父亲,只是他父亲官职地位,看宁王在此,哪里还敢上前,只能与太学院董教习相对无语。
董教习与所有人一样,都仔细琢磨宁王这一番话。他认为从宁王反常的举止可以看出骠骑大将军是有意拒绝少年,只是不能公开表明,在拖延时间而已。
按照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即使大将军府今日与少年解除婚约,其中入太学,或者送房屋都算得上仁至义尽。
这是让少年迷途知返哟!董教习眯着眼暗暗想道。
他确实够聪明,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仗着宁王敬重各大学院教习,对着那位躲在暗处不敢现身的谢大人耳语几句,挤过人群,走到宁王面前恭恭敬敬行礼。
“太学院教习懂得夺见过王爷、大将军!”
宁王认出他,于是微笑道:“董教习来此可有公干?”
董得夺面现尴尬之色,陪笑道:“今日之事,满城皆知,我等深为将军府抱不平,看王爷处事公允,心里感佩,所以忍不住前来参拜,还望王爷恕罪!”
姚长驱对这个老头十分反感,这家伙分明认为宁王好脾气不和他们计较,若是站在此地的是太子殿下,他有胆子过来?
但是这位刚烈的骠骑大将军并不知道,懂得夺此来虽说是为了谢尘嚣,实际上却是祭酒大人派来的眼线。
眼看事情似乎已经定了,虽然说将军府委婉提出婚事推迟再做决定,说得倒是痛痛快快,冠冕堂皇,但他似乎已然窥见了巍然屹立的王府那不可言说的苦衷。
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以太子为首的那些人,包括宁王、骠骑大将军等人的退守。
而以太平公主以及他的上司祭酒大人这一派却在不知不觉中获胜。
这个退婚的少年就像是太平公主扔出的一把匕首,所以酒楼中的老板那点破费根本不算什么,自从得知少年的身份,得知他要张贴榜单,祭酒大人早已打理好一切,事情也果然朝着有利的一方面发展。
为了不让这件事情这么快了结,他面露微笑,俯首对宁王说道:“下官认为,这个少年无知狂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拿着一纸婚书求亲不成就想退婚,借机抬高自己身份,岂不说婚书真假,就连写着姚采薇姑娘名字的婚书他都不配拿,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他这番马屁却让姚长驱听得眉头直皱,真想驱赶苍蝇一般把这个老东西赶走。
卓藏锋转头望着董德夺硕大的招风耳,心想又是一个狗屁没有资格,忍不住喝道:“你这老儿,我来退婚关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此地吠吠狂咬?”
这一句话是针对懂得夺而言,听在别有用心之辈耳中,这不就是借机辱骂宁王吗?
终于有了机会。谢尘嚣早就看卓藏锋不顺眼,凭什么姚采薇一朵鲜花插在他这坨牛粪上?他捋捋袖子,走上前来对着宁王行礼,然后请示道:“王爷,这小子口出狂言,现在又辱骂王架,绝不能轻饶!”
宁王还未说话,一个脸孔黝黑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出,接口道:“不错!这样无知狂妄之辈没有资格做我大唐子民,请王爷将他发落岭南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再入长安。”
又是一个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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