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周牢头从自己的房间,也就是吏宿房走了出来,但他在经过狱神庙的时候还是停留了一下。走进那狱神庙里面去,对着那无所不能的狱神焚香祷告了一番。
就算这周牢头在狱神庙中特意将那祈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想将自己的乞求告诉神仙听,而不希望被其他的凡人所知晓,但就周牢头要对狱神说的那些话,大家都不用去听,直接用脚趾头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除了要求狱神保佑,保佑他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个难关,也没有什么好乞求的了。
从狱神庙出来,穿过虎头门之后,这周牢头就直奔北而去。虽说这监牢也算是在县衙范围之内,但整个崇义县衙还是遵循着希思帝国那“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朝后寝、狱房居南”的传统礼制,所以这县衙大牢是在县衙大堂的南边过去一点的地方。
看这情形,这周牢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那应该是去寻找将胡琼逮捕归案的捕快去商量对策了。
从监狱出来没走多远,这周牢头便来到了这崇义县衙的大门口。此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这县衙的三间大门都是关闭着的。
周牢头走上县衙的台阶之后,来到了门楣上悬挂着两个灯笼的东门前面,用手抓住那门上的门环急叩着。
“老卢、老卢!”
一边扣动着门环,周牢头的嘴里一边大声地叫喊着。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无人的县衙前面,周牢头这声音传出了很远。
“来啦,来啦。敲那么急干嘛呢?催命啊。”
许久,大门里面才传出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吱呀!”
紧接着,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小缝,门缝里一双眼睛正透过这缝隙瞅向外边,等到看清楚站在门外的是监牢里面的周牢头之后才将大门给拉开。
“我说周牢头啊,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你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再说了,县太爷,今晚没有住在衙门里面,你这过来也没用,还是明天再过来吧。”
这门子虽然将大门打开了,但打开后并没有直接让周牢头进去,而是站在门缝中间满脸不耐烦地告诉他,这县太爷不在家,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说完门子就想关门回去睡觉。
说实话,这周牢头虽然进进出出这县衙的次数也不算少,但每次进出大都是走西边那个门,从这东边大门进出的次数还真不多。
西边那个大门叫做绝门,平时都是紧闭的,只有提审犯人和押送死刑犯去处斩的时候才会打开。而这西门打开的时候,周牢头必然会出现,站在那人犯旁边,押解犯人。所以这也是门子有点不太待见他的原因,觉得他晦气。
而中间那高挂有崇义县衙牌匾、常年紧闭的中门,周牢头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从那门里面进出一次了。
中间这门叫做仪门,这只有新任县太爷上任的时候,或者是恭迎嘉宾或重大庆典活动时才打开。
别听周牢头平时自诩为是周琦后人、名门之后,平日里人前人后都是人模狗样的,但说起来这牢头连个吏都不是,只是个差役而已。和倡优奴婢待遇差不多,就是娶妻都不能娶良家女子,连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捐官的贱民。
虽然这门子和周牢头一样都是属于贱人,但这人之间不仅有贵贱之分,就连同一阶层的那也得分个高低出来。虽说这牢头和门房都是属于杂役,都是靠收取红包为主要的经济来源,但这一个收取的是求县太爷办事人的红包,那大都是乡绅土豪,而令一个收取的都是犯人家属的红包,只求人犯在狱中不会遭遇那些忽然死亡的怪病,这其中的高低立马就可以分辨出来,所以在门子的眼中对于周牢头,那只有鄙视了。
“不,不。我这会过来不是找大老爷。我过来是看看钟班头在不在衙门?”
用手抵住那准备关上的大门,周牢头急忙对那门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钟班头,倒是在,但他们几个正在忙活着呢。”
听到说是过来找钟班头的,那门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有些吞吞吐吐地告诉了周牢头,那钟班头确实还在衙门里面。
“在就好,那钟班头这会应该是在衙皂房吧?我这就进去找他。”
听到说钟班头还在这衙门里面忙活,周牢头急匆匆地就想着从那门子的身旁钻过去,直接去衙皂房找那钟班头商量去。
在崇义县衙的大堂后侧有两间平房,这就是衙皂房,平时供那些三班衙役在此休息,这说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衙役们的宿舍。
所以,这周牢头听说钟班头还在县衙里面,这第一反应就是这钟班头此时应该还在衙皂房里面等着自己将那签好字、画好押的口供给他。
“这钟班头虽然还在衙门里面,但谁告诉你他这会在衙皂房啊,他们几个快班正在大堂忙活着呢。”
看到牢头从自己的身边钻过去,那门房并没有伸手阻拦,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这话一出口,便让周牢头那急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
“老卢,你刚才不是说老父母不在衙门里面吗?就算是老太爷在升堂,那也不需要钟班头这快班班头在里面站着啊,这不还有站班的在吗?难道是钟班头他们又抓获了什么江洋大盗,此刻正在大堂审问?”
听到门房说那钟班头正在大堂忙活,原本急忙赶着要进去的周牢头闻言赶紧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这崇义县的衙役分为:站、快、壮三班,每一班都有个头领,也就是班头,而且这每一班的工作职责也是完全不一样,这也就要求了人员的素质不同。
这站班,其实真正的名称是叫做站班皂隶,这顾名思义他们的主要工作职责就是整天要站着,要站出气势来,站出威风来。
一般来说,这站班皂隶主要是在县太爷出行的时候负责开道,在老爷升堂的时候要站在大堂的两侧,给县太爷增加点底气。甚至于在大堂上碰到有县太爷看不顺眼的人犯,要负责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所以,这站班的从业要求,首先要张得相貌堂堂,最好是能长个国字脸,能够不怒自威。如果都长得歪瓜裂枣似得,那站在堂上也实在是有损朝廷的威严。
另外,这站班还得有副好嗓子,略带磁性的男中音是最好的,至于这女中音,那还是免了。要不然这一声威武喊出了,不仅没感觉到庄严的气氛,反倒让人以为身处在皇宫大内。
关于手上的技巧,那这站班就的玩好手中的水火棍,这县太爷令牌一下,杖刑这玩意就得按照县太爷的心意来。
而这快班,则叫做捕班快手,也就是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而钟班头则是快班的班头。
对于快班的从业要求,相貌问题的要求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只要长得基本上能对得起爹娘就可以了。
但对于捕快来说,身手还是要有一定要求的,毕竟这是要缉拿罪犯的,如果你这整个快班都是些低手,整天都有人因公殉职那就是严重的渎职了。
对于壮班,其实这周牢头就是壮班的一员,壮班的主要职责就是看门、维持治安。这里面的门是指包括衙门、城门、牢门在内的,只要是公家的门都是由壮班负责,甚至于在街上乱跑看到别人占道经营也要的管的那些人,也是属于壮班的。
而对于壮班的入职要求,那就简单,一定要求是长得凶神恶煞的,一定要够狠,当然这狠是多老百姓够狠。
这说起来,周牢头和那钟班头还不是同一个系统的,在门房面前说找钟班头那是没错,但在监狱门口所说的那几句头,那可就是犯了大忌讳。
也正是由于这钟班头在一般升堂审问民事纠纷的时候并不需要出现,而此时听到那门房说钟班头在大厅忙乎,以为是有什么重大刑事案件发生,这就不得不避嫌。
“是啊,老父母确实不在衙门里面。这钟班头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只小乳猪回来。也不知道这是一只猴还是一只猪,这一下没看牢,那猪跑了出来,躲到了大堂里面。这好家伙,整个快班加上站班,近五十号人在这大堂里面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把这小乳猪给抓住。现在的这只猪,是把咱们崇义县衙的大堂弄得一团糟。可以说是,这只小乳猪竟然把我们崇义县三班衙役都给比下去了,也不知道平时钟班头他们是怎么抓贼的。
这也幸亏咱们县太爷今晚去烟雨楼体察民情去了,要不然就钟班头他们是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在说着这县衙里面站班和快班几十号人竟然连只小猪都抓不到的时候,门房的话语里面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
“谢天谢地,这只小猪还没有被钟班头他们烤熟吃掉,看来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同凡响,就连这小猪都比一般的聪明。”
听到猪元宝还没有存活在世,没有被烤熟,这周牢头的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只小猪都是当朝一品大员家中的一只猪。在周牢头的心目中,不要说是吏部尚书家中的一只猪,就是七品县太爷家中的一条狗也比自己的小命值钱多了。毕竟县太爷家中的一条狗,每天还是好吃好喝的供奉着,它就是想看县太爷敦伦时候的情景,那也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那看着,而如果是自己,只要稍微露出这么点念头,就会被县太爷给杀人灭口。
“怎么?周牢头知道这猪的来历?”
看到周牢头在听到这猪安然无恙之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且同时嘴里还在低声地嘀咕什么,这卢门房不仅好奇地问道。
“哪里,我怎么可能会和这只猪有瓜葛呢。我刚才是说,咱们县太爷上任以来可真够兢兢业业的,每天晚上都出去体察民情。这上任不到两年的功夫,就给咱们县里面所有的失足妇女都送去了温暖,这简直就是鞠躬尽瘁啊。”
关于这猪是吏部尚书家的这种高端内幕消息,周牢头当然不可能轻易泄露出来,只好拿着顶头上司来开下玩笑,毕竟这县太爷的癖好是众所周知的。
“老周,你啊。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
听到周牢头竟然敢开县太爷的玩笑,自认为是领导卢门房只能是打个哈哈,善意地批评了下周牢头。
“老卢,我这会找钟班头还有点急事,咱们回头再聊。”
此时的周牢头已经是心急火燎,顾不得再和那门房闲聊,直接说声告辞后就往衙门里面走去。
从人门进去,往西走了点,走到仪门的后面。在仪门的正背后是一条甬道,穿过这条甬道便到了崇义县衙的大堂。
在甬道上,有一石亭,石亭上刻有“公生明”和“廉生威”六个大字。甬道的西面是粮科、户房、钱科等,而东面则是吏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等。
穿过甬道,便来到了大堂。崇义县衙大堂为单檐硬山式建筑,在大堂的两侧分置仗、刀、枪、剑、戟、刑具等,这是县太爷审理重大案件、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在大堂上方挂有“明镜高悬”、“执法如山”、“克己奉公”三块匾额,大堂正中屏风上绘有“山水朝阳图”,山正、水清、日明,意喻清正廉明。
当周牢头感到这大堂门口的时候,看见这大堂是一片狼藉,原本竖立在大堂两侧的回避、肃静的牌子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公案上面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笔架、签筒早就偏离了原有的位置。
在这大堂之内,此时已经聚集了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汉子,以那钟班头为首,都手持水火棍围成了一个半圆,都在用手中的棍子驱赶着什么。
顺着棍子往上看去,周牢头看到就在那大堂上面,那块悬挂着的明镜高悬的匾额上站着一只白色的,看上去还没有断奶的小猪。
周牢头目测了一下这匾额和地面之间的高度,如果没有借助梯子之类的工具,就他而言,那是死活也爬不到上面去,这也不知道这么小一只猪竟然能够跑到这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