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站起来,推开门,缓缓地走出去。院子内很静,肃立的卫士见到他,亦只是静默地行礼,因为他曾叮嘱过,宅邸内禁止喧哗。
已近中秋时分,但天空中,见不到月光,厚厚的阴云好象连月亮都吞噬了。
杨恒忽地掠至庭院中央,一掌按在假山后面的一株桂花树上,掌劲透出,将树干都撕成了一片一片的碎木,木屑纷飞中,只见里面一道暗影侧掠而出,趴伏在假山之上。
卫士们迅速地围了上来,只见其中两人纵身一跃,手中枪刺直戳这个假山上面的暗影。
长枪刺出时,发出急劲的破风之声。
但假山上的暗影倏地消失了,卫士们的枪刺戳入石棱中,将假山都刺塌了一大片,烟尘飞扬,火星四射,两名卫士突然扔掉长枪,双手捂脸,嘶吼着跌落在假山水池中。
在卫队火把的照耀之下,只见他们两人的脸上布满了一条条青绿色的花虫,花虫蠕动,瞬间便从脸颊啃噬进去,血水象泉水一样流出来。
“哼,青花蛊虫!蛊师吗?”杨恒冷笑。
他没有再去看那两名卫士,也没有指挥其余卫士做下一步的围捕,因为已经来不及了,在他的神思感应中,那个身份不明的暗影正在迅速移动。
杨恒立即返身掠向玉摇花的卧室。
电光石火间,只见卧室那边已亮起一道白光!
阿黛尔的符阵被触发了!
绚烂的白光闪射过后,那道暗影在符阵的边缘缓缓现身,在卧室门前的灯火映照下,只见他用厚厚的毛巾包着脸面,仅露双眼,眼神深邃而镇定。
杨恒身形如电,来到怪客身前,双拳击出,直捣此人的双肋,以杨恒的出手速度,蒙面怪客根本无从闪避。
双拳破开肋骨,直入脏腑,黑色血水象泉水一样喷出。
杨恒的护身罡气被黑色血水溅上,掠起一片蓝光。
血中有毒!
此时,符阵之内的阿黛尔亦现身了,她全身笼罩着白光,身后的符阵光影就象两只蝴蝶的翅膀一样,绚烂多彩,她亲眼目睹了杨恒完爆蒙面怪客的过程,所以她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守在了玉摇花的卧室之前。
蒙面怪客的身体被杨恒撕开。
他的身体碎了!
其中的一只断手,掉在旁边的花圃中!
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就象点燃的鞭炮一样,炸了开来。
杨恒眼神如冰,在真气保护罩内看着蒙面怪客碎成片片,血肉、骨头混着飞射的血花迸射得到处都是。
现场瞬间静下来。
杨恒走到蒙面怪客的自爆中心,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摊液体发愣。
方才,这个蒙面怪客分明已经破了阿黛尔的符阵,为何却在此自爆?
他是要杀玉摇花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不闯进去?!
正在思索间,里面的阿黛尔与玉摇花走了出来,玉摇花一脸惊讶的表情,阿黛尔则问道:“怎么了?”
杨恒皱眉不语。
忽地,他沉声对阿黛尔道:“护好玉妃!”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
凤阳境内,山多林密,一入莽林,就如同一滴水融入海洋一般,消失无踪。
杨恒步入一片林海,顿时觉得每棵树,每根枝杈都象鬼影现形一般,处处皆敌。
这是他在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形。
以他洞察力之敏锐,察辩敌踪,不过小菜一碟,但此刻,他却陷入了迷惘之中,他全身弥漫着魂力,他已将感官的敏锐度提升到极致。
地上是干枯的松针,铺了厚厚的一层,远处的一株松树,虬曲如龙,在树底,发了一片色彩斑斓的蘑菇。
杨恒目现寒光,他一掌轰出,空气中立即响起劲厉的风声,掌劲掠空扑至,将那一株松树以及那一片毒蘑菇震得象飞灰一样飞散。
空气中立即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尸的气味。
然而,那个蒙面怪客的气息依然还在,在杨恒的感应中,他就象一条在地底游动的蛇一样,从松树根部移动到了森林的更深处。
“此人行动真是迅疾,蛊术能练到这个地步,殊为不易!”杨恒叹道。
身形一闪,他继续深入林中。
林中有树,树下有石,石下有虫,虫分万种,每一种又生万千,好象蚁穴一般。
杨恒冷笑,他飞身而至,一脚便踩了下去。
只听吱地一声,在他脚踩处的数十米之外,蹿出了一条黑影。
这个黑影嗤啦一声,分裂成数十只飞蛾,散入丛林的黑暗中,又不见了。
杨恒没有去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棵松树,就象淘金之人盯着一座宝藏似的。
双足一蹬,他飞扑向这棵松树,电光石火间,他的魂术“雷刃”已然触发。
只见空气中突兀地闪过一道炽烈的亮光,劈向那棵松树。
“嗤啦”一声,松树连枝带叶,连皮带根被烧成飞灰,地面上炸出了方圆三丈的深坑。
简直就象陨石轰击一般。
杨恒站在坑前,看着坑底那堆黑色灰烬。
黑色灰烬正在缓缓突起,凝结成人形,就象在地底有人顶着一块黑布站了起来。
“居然还未死?!”这一下,杨恒着实是有些惊讶了:“血脉觉醒者吗?”
他一步跳入坑中,一掌按在那堆黑色灰烬的头顶,追魂引的魂力直灌而入。
他很想知道,这个蒙面怪客到底是谁?为何会夜袭玉摇花?
不过,万试万灵的追魂引此次也让杨恒失望了!
因为,这堆“人形灰烬”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
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蒙面怪客!
也许只是一个分身!
被骗了……
这是杨恒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
……
凤阳城内。
玉摇花被吵醒之后,心情有些不好,再加上杨恒一直未归,她更是焦燥不安,在房中踱了好一会,她忽地朝屋外叫道:“拿酒来。”
阿黛尔用奇怪地眼神看着她。
“怎么?睡不着觉!还不让喝酒吗?”玉摇花瞪着阿黛尔嚷道。
“喝吧,喝吧,喝死你算了。”阿黛尔没好气地道。
玉摇花呼呼地喘着粗气道:“你要陪我喝的!”她跟阿黛尔耍起性子来,就象妹妹跟姐姐撒娇一样。
“我不喜欢喝酒的,你自便吧。”阿黛尔瞥了玉摇花一眼,兀自在长椅上躺了下来。
这时,有侍婢拿着酒壶与酒杯进来了,银盘上还有小食。
侍婢叫青娥,是在赤嵌王宫中一直侍奉玉摇花的宫女。
她放下银盘,将酒食放在案桌上,然后,她就站在了案桌边,好象并不打算离开。
阿黛尔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她霍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青娥眼神一厉,倏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不要动!”
此时,青娥距离玉摇花有两尺的距离,阿黛尔距离玉摇花有一丈的距离。
青娥的眼神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她身上的气场强得连阿黛尔都觉得不安。
阿黛尔正在犹豫要不要立即动手。
青娥立即摇头道:“不要动!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了。”她的眼神象鬼火一样,闪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青娥已不是青娥了!只不过,她是何时异变的?无人知道!
青娥面朝玉摇花,忽地问道:“玉妃,小主在哪?在此屋中,没有婴孩的气息!”
玉摇花面色灰白,她此时已经知道青娥不是青娥了。
危险似乎永远都在,自从她作为原随云的女人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后,她就象一个火药桶,随时都能引爆一场灾难。
“小主是谁?”玉摇花问道。其实她明白青娥问的小主是谁,她只不过是在拖时间。
青娥的面色呈现灰青色,就象死掉的人一样,她的眼瞳在死灰色与灰青色之间变幻了许多次,但望向玉摇花之时,则变成了纯黑色,就象死神的凝视一般。
“我再问一遍,原星为何不在?”
此时,阿黛尔的神经已经紧绷得快断掉了,她生怕这个不知是什么玩意的青娥会突然对玉摇花出手。
屋外的人毫不知情,青娥的气场似乎将声音都隔绝了。
玉摇花呼吸急促地道:“星儿没有跟着我一块出来,他还在赤嵌王城。”
听到这句话后,青娥眼中满溢着失望之色,因为她看得出来,玉摇花没有说谎。
“你想对星儿做什么?”玉摇花直视着青娥,大声问道。
“我想看看他,因为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血脉了。”青娥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你也是原氏家族的人?”阿黛尔问道。
青娥目闪寒光,冷笑道:“原氏那些贱种,岂配与我们家族相提并论。”她虽是笑着,但神情中的恨意,就好象恨不得杀尽原家之人似的。
阿黛尔与玉摇花听得心中一凛,正要发问。
青娥倏地转身,手一伸,便捏向玉摇花的咽喉。她出手如此突兀,令阿黛尔猝不及防,她只来得及朝青娥的背部轰出一记重拳,企图阻止她伤害玉摇花,但至于效果如何,她也没把握!
眼看着青娥的手掐至,玉摇花根本无法动弹,因为青娥的劲气已将她锁定。
命在旦夕之间。
此时,只见一道红光亮起!屋顶响起霹雳之声!
杨恒从屋顶上直飞而下,他撮指如刀,指间一道红光直斩青娥的手。
雷刃!
青娥的手立即断了,她一个旋身,躲过了身后阿黛尔的一记重拳,随即一记鞭腿扫向阿黛尔的腰肢,劲风如刀,如果被扫中,只怕会拦腰而断。
阿黛尔身似飞絮般飘起,避开青娥一击。
电光石火间,三人便已拆了两招。
青娥的右臂断了,她面容惨白地立于墙角,右臂断口处随着黑血流出,不停地有长长的青花虫涌出,青花虫缠绕在一起,就如同筋肉重生似地,很快便将手臂复原如初。
“血脉觉醒者!你到底是何人?”杨恒冷冷地问道。
他一直立于玉摇花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此时,门外的侍卫涌入,有人正想朝青娥动手,杨恒沉声喝道:“全部人都住手,他已被我制住,你们先退出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杨恒眼神一厉,众人不敢违拗,便都退了出去。
青娥惨笑着,有血污从她的口鼻中喷出,只见一只只白骨灵虫从她的鼻孔处钻出,方才一招,杨恒的雷刃不但破了她的护身罡气,断臂之时,还将白骨灵虫种入了她的体内。
“你也会蛊?!”青娥的笑容就象哭一样。
此时,她的面容开始变幻,身体也象蛇一样扭曲着……
不一会,她便变成了之前庭院中那名怪客的模样,但此时他的蒙面巾已经没有了,只见他脸的下半部分全是伤疤,下颔骨更是扭曲碎裂得象吊着的一块腐肉。他仅靠不断生出来的青花虫勉强维系着面颊的大致轮廓。
玉摇花看得心生寒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杨恒看着怪客,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动!你的青花虫蛊全靠丹田处的真气养着,虫卵复生时,产生的毒素也由丹田真气强压着,我的白骨灵虫现在就在你的丹田处,你一动,我就杀了你!”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来杀玉妃?”
怪客凄惨地笑道:“我要杀她?!我如果想杀她的话,她早就死了!”
杨恒听罢,身上罡气一涨,形成一个气罩,立即将这间屋子全部封住,连声音都透不出去。
因为从怪客的语气中,他隐约觉得此人身上有许多秘密。而从刚才的交手中,他亦觉得怪客并没有要杀玉摇花的意思。
怪客望向杨恒,苦笑道:“你果然厉害,杀了我的两个分身,还能在我身上下蛊。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杨恒摇头。
其实他的白骨灵虫已经进入怪客的丹田,以白骨灵虫嗜吃的属性,怪客只怕命不久矣。
杨恒现在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即出手制住怪客,以追魂引的魂术潜入他的心神,以获取信息,但血脉觉醒者的心神控制都很强,而且神思空间在遭受侵蚀之时,有自毁倾向。杨恒没有把握一定会成功。
怪客笑道:“我自己能感觉到,你又何必骗我?”
杨恒淡然道:“既然你都要死了,又何妨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我叫齐永兴。”怪客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牌,他将玉牌抛给了杨恒,却对着他身后的玉摇花道:“少夫人,这枚玉牌是不是你送给我们少主的?”
玉摇花接过玉牌一看,只见玉牌的中央部分纹着一只血色凤凰,凤眼呈紫红色,非常别致,正是她重遇原随云时送给他的礼物。
“你怎么会有随云的东西?”玉摇花吃惊地看着齐永兴。
“因为我是他的二叔!”齐永兴面上现出极其沉痛的表情。
“原随云不是原铭的儿子,他不姓原,他姓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