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餐桌上杯碗交错,以往坐着四个女孩的位子却空了一个。
“蕾苹丝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安格妮斯终于忍不住。
莫妮卡一愣,放下手上的茶杯道:“怎么了?”
“她的情绪很低落,我总觉得……她拿着那把枪应该不只是要射动物…..”安格妮丝想到对方似乎演练很久的身手,有些心有余悸。
瑟拉皱眉,顿了一下,也赞同道:“最近很少看到她调药了,她没交单子,审核教授好像直接替她勾了调香和制药,平常蕾苹丝一定开心疯了,绝对事先预习煮一大锅药,最近的确不太寻常。”
虽然还是忙得不见人影,但瑟拉记得对方身上以往的药香淡了,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硝味。
放下茶杯,莫妮卡目珠微转:“她寒假应该会回家一趟。”
“咦?”
“唉,过几天就是瓦普吉斯和平庆日,到时拉她出来好好玩一下,以后恐怕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三个女孩正忙着讨论怎么关心越来越古怪的好友,所以没看见在空位对面,黑发少年手上断掉的汤匙,而和女孩相反,旁边的辛德则努力装作没看见。
“喂……”
他装没看见,不代表对方会放过他。
只见少年面色阴沉沉,眸底有墨绿色的风暴在卷动,辛德差点以为是暴风神在自己旁边现形了。
和冷峻的表情相反,他吐出的话异常柔软:“如果,喜欢的女孩要离开了,怎么办?”
“恩……”龙族擅长讨女孩子欢心,塞隆偶而也会问他类似的问题,只是很少像这样,一副有人要挖他心肝苦大仇深的模样。
在女孩子方面,难得有些同情对方,辛德耸耸肩,尽可能轻松道:“就去追阿!女孩子都是这样,表面叫你不要管,但心底却恨不得你黏上来,这时候退缩就是笨蛋。”
“是…..是这样吗?”少年若有所思低下头,捏着断汤匙的手背上一抹鲜蓝的印记,冰冷决然的情绪依然折磨着右手,让他以为自己置身于绝望的汪洋。
蕾苹丝,是这样吧?妳是需要我的吧?
隐约有碎片扎进手掌肉,翻手,鲜艳的血珠在眸中跳动。
“噗!”瑟拉耳尖听到,忍不住耻笑:“女孩子都怎样阿?你不要误导了,如果我说不要管,就是要对方滚蛋,在黏上来我直接抓烂他的脸!”
“妳是只麻雀,不算女孩子!”辛德说不过就开始“鸟”身攻击,把瑟拉气得笑了,两人开始拍桌对辩,只可惜塞隆没有听下之后的话。
“这时候退缩就是笨蛋。”他默念着这句话,踏着马靴,右手藏在斗篷下,转身离开了大厅。
.
时间紧迫,已经没有时间慢慢琢磨了。
做为公主,蕾苹丝也学过基础的射箭和剑术,在试用了那把枪,确认大致无碍后,她索性翘了远击入门的课,自己待在房间琢磨起麻醉子/弹和附魔来。
麻醉子/弹很简单,分成注针和麻醉液
一年级的行凶经验给了蕾苹丝一个好灵感,麻醉药当然是使用蜂藤的毒,而针刺要耐得住急速,所以蕾苹丝想到了刺花球鼠。
刺花球鼠行动力敏捷,身上的刺毛坚韧耐用,可以在开花前抵抗外来敌人,只是同样地,刺花球鼠掉的毛不多,考虑到子弹有限性,蕾苹丝决定试着人工栽种刺花球鼠的针苞,
当然,没带手套,这是蕾苹丝第一次主动使用欧珀的魔力,针苞就在这种魔力下奇迹在盆栽里生根。
如果是平日的蕾苹丝肯定是乐坏了,刺花球鼠并不是传播型拟化种,针苞脱离了本体就不可能继续生长,这在育种学上可说是突破性的发展,但此时的蕾苹丝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麻木地看着针苞生长。
经过欧珀的魔力异变,针苞就像蕾苹丝所希望的,离开刺花球鼠的身体就开始自我繁殖,长出的针苞异变得更尖更硬,堪比针孔。
只是针苞没有开花,而是从针端生出另一根针苞,不到一个小时就连成一根一根,颇有要不断向上长出一整串针苞出来。
这让蕾苹丝有了一个新主意。
她拆开四把火/枪,在填装火药的位置都设了两个精巧的空间魔法,最底端的小空间里填装了一把被自己注入魔力的营养土。营养土只埋了一根针苞,只要自己启动空间,吸饱了营养的针苞感应到足够空间,就会立刻向上长出新的针苞,填补弹药。
而第二个空间则装满了蜂藤的萃取毒液,针弹从第一个空间射出,穿过第二个空间就瞬间浸泡了毒液,射出来的就是麻醉子弹,只要一根滑过皮肤,短短一秒就能造成部位整个麻痹(具体可以参考一年级的塞隆等人。
想象很美好,但实际动起手来,着实让蕾苹丝伤透了脑筋。
最重要的是空间和时间的交错控制,空间太小会压迫针苞生长、太大会卡住枪管。她几乎每晚都在测试,不断反复计算土壤的重量、两个空间的距离,板机扣下的速度、和新针苞长出到浸满毒液的时间落差。
枪口/射出第一个针弹后,同时第一个空间打开,新的针弹从空间长出,空间立刻封闭,排出针弹;再扣动板机,新的针弹被火药推送,瞬间射出,穿过第二个空间,一下浸满毒液,枪口/射出第二根麻醉子弹,然后第一个空间再度打开……
一切都必须在短短几秒运算完成,蕾苹丝抿了抿嘴,一片干裂,她抹了抹汗,重新将火/枪装填好。
深吸了一口气,她举枪,手放板机,两个空间魔法感应到主人的魔力瞬间启动,喀擦,一根针弹咻地射中墙上的靶子。
喀擦,第二根。
喀擦、第三根。
喀擦、第四根。
等靶子上射满了针弹,成了一圈蜂窝,蕾苹丝数了数,一共四百七十根,也就是注入自己魔力的营养土最多能供应四百多根的针弹。
虽然不是无限,但自己有四把枪,所以一共有一千六发针弹,如果事情顺利,她手上有人质,加上自己熟知魔宫,对方投鼠忌器,那这些针弹还算充足。
至于附魔太高深了,蕾苹丝翻了那本附魔书,大概三四页就知道自己连最基本的防御附魔都不可能在最后几天参透,
她想了想,只能刻了一个简单的空间魔法在枪把上,让四支火/枪能暂时在她四周隐藏,等她需要就能立刻现形。
四把枪已经隐身了,只待主人命令就会锐利出鞘。
做好了完全准备,蕾苹丝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似乎是在静思,但捏紧手掌,没有了冰冷的金属和枪管让她冷静,只能捏着黏呼呼的手汗。
前方的桌上摆着一盒精致的小木盒,有些老旧,周身刻有魔族的魔法咒文,蕾苹丝不用细看就会背,那是最高深的保护咒语,保护坐在木盒马车里的人不受伤害,即使是龙火也没办法穿透木盒里的空间。
少女双手捧起盒身,仔细端详,咒语是一笔一划亲自刻上去,每一笔的魔力都像渍满墨水般浓厚深印。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着每一个笔画尽是那熟悉的魔力,温暖厚实、强大可靠,在自己跌倒时,总会回头对自己伸手,那双握紧小手的大手……
“父亲,请在等一下……”
她睁眼,放下木盒,手上已经没有汗,只有温暖魔力还残留在手掌之中。
不过凌晨,城堡还安睡在深蓝绒的夜色之中,蕾苹丝披上暗色斗篷,右手夹着木盒,身上背着束口袋,小心穿过寂静的小厅,悄悄离开寝室。
校门此时是开的,方便夜出的学生能在和平庆日开始前提早回家,或是去附近的城镇住宿。
蕾苹丝第一次看到那些银色长发灰色眸子的夜精灵,其中还有成群的地精,沉重的夜色压下,他们脸上却都没有疲态,只有兴奋和期待。
绕开人群,往最偏远的地方走,戴门住的高塔就在不远处,蕾苹丝加快脚步,双手握拳,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心软,只要对方一转身就要招唤出火/枪,对准…….
“!”
草丛沙沙声中,一道人影突然挡在自己面前,蕾苹丝吓了一跳,下意识唤出一支火/枪,对准前方的人影。
“塞隆?”看清楚来人,她不禁移开枪。
塞隆穿着深蓝色的斗篷,似乎和自己一样都在掩饰行踪,帽檐下一双碧眸半隐半现。
“我跟着契约过来的,你以为自己能挟持着他回去?”他拉开帽子,露出完整的五官,示意对方放松。
蕾苹丝移开枪,但想到对方是来阻止自己的,不禁又急又冷硬道:“不关你的事,让开。”
他沉声:“让我帮你!我可以帮妳看住他,妳以为拿着一把枪就能让魔族王子到达魔宫前都乖乖待在角落?我和他打过,蕾苹丝,你打不赢你自己的弟弟、魔族未来的王!”
“我连试都还没试。”
少年碧眸幽深,罕见咄咄逼人道:“妳自己清楚,我也可以感觉到,从头到尾妳根本没有想到过成败!妳只是强迫自己行动,麻木自己的理智而已。”
蕾苹丝脑中快速想了想,首先,她绝对不可能让塞隆跟过来,这事只能在魔族内解决,也只能由她一人做,绝对不能牵扯进坎特贝斯和学校任何一人,所以……要麻醉他吗?
她握着枪托的手一紧。
似乎是查觉到了,塞隆不禁碧眸微暗。
他垂睫,浅浅叹了一口气道:“不然,让我解除契约吧。这样,我就再也感应不到妳的痛苦,也不会继续巴巴凑上、妨碍到妳了。”
“这样对我们都好。”
蕾苹丝满意地点点头,朝塞隆伸手………
就在肌肤碰触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塞隆伸手用力一拉,蕾苹丝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狠狠撞进他怀里。
她抬头想举枪,后颈却猛然一疼,柔软如羽毛的咒语袭遍全身。
蕾苹丝只感觉到脑袋一片醉醺醺的,整个人不禁往后倒去,少年有力的手臂小心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骗妳的。”在堕入梦乡前,她听到塞隆这么说:“我会打败他,在这里等我。”
.
塞隆垂眸,看着安然睡去的蕾苹丝,勾起的嘴角温柔而无奈,眸子汪绿沉静,彷佛有无数情感在里头沉殿许久,如今正浅浅翻搅而出,露出潮湿缠绵的一角。
他将少女藏在一处茂密的草丛后,底下垫有干燥柔软的干草,他脱掉斗篷,小心盖在少女身上,免得凉风让她着凉。
不过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回头又设了简单的保护结界,才一手带着蕾苹丝的火/枪,一手提着重剑往高塔里走去。
只是他离开没多久,另一个纤细的人影立刻从角落窜出,快速朝少女隐身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