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瘸子正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到苏新月对他说这话,便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女人。
女人手上端着一盏油灯,跳跃的一小簇火焰映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流光溢彩。
她脸上神色自然,隐隐有几分恳求,不似故意捉弄,也没有往常的颐指气使。
估计是怕他不肯,她又解释了一句:“我有点怕黑。”
苏新月估摸瘸子现在肯定对她无语死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而且原主的记忆里,后院曾经出现过蛇,算是原主心里的一道阴影。
最后瘸子还是站起身,跟着苏新月去了柴房后面的茅厕。
秋天的夜晚凉风飕飕,到了一处柴门,瘸子便没再走了,就这么站在外面的院墙边。
苏新月知道这里就是茅厕,看来这个瘸子还真是君子,这让苏新月心中轻松许多。
还好茅厕还算干净,虽然有一股异味儿,但也没到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释放了膀胱,苏新月端起油灯往外走,刚一开门,一只老鼠从她脚边窜过,吓得苏新月尖叫一声,赶紧跳到瘸子身边。
她手上的油灯也因剧烈动作而洒出不少煤油,落在苏新月手被上,吓得苏新月赶紧扔开油灯,油灯不偏不倚落在瘸子脚边,煤油洒了瘸子一裤管。
待苏新月惊魂甫定,那只老鼠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地上的油灯也油尽灯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了多大的糗,空气中都是煤油的刺鼻味道。
苏新月抬起头,见瘸子依旧一张冰块脸,幽深的眸子虽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却像结满了冰一样。苏新月便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会突然蹿出一只老鼠,改天我赔你一条新裤子。”
瘸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房间有尿桶。”
苏新月:嗯?
循着梦境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房间的尿桶她倒是想起来了。原主怕黑怕鬼怕麻烦,就放了一只尿桶在卧室的一角,那种尿桶其实就只是一只木粪桶,而且又不是天天冲洗,等尿满之后才提出去倒掉。
苏新月想想都觉得恶心,不知桶上有多少细菌,她原以为自己没有洁癖,但是还是无法忍受这种落后邋遢的生活方式。
不过若要就此说原主邋遢,倒也太过武断,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并且习以为常。
才来第一天,苏新月突然想再死一次,万一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也不对,在原来那个世界,她现在只怕是尸骨无存。
苏新月想了想,还是捡起地上的油灯,赶紧跟上瘸子的步伐,“你干嘛走这么快?等等我呀!我不喜欢用尿桶,明天还是把房间的尿桶撤了吧,放在卧室里臭死了。”
瘸子也没有回应她,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卧室。
苏新月去厨房将手来回搓了几遍,因为没有洗手液甚至连香皂肥皂都没有,她清洗了数遍之后,总感觉手上还有异味。
白天睡了太多,苏新月现在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用麻布隔开的地方有昏黄的灯光透过来,苏新月侧过头看像灯光透过来的地方。
瘸子每天晚上都有看书的习惯,而且会看到很晚,原主还曾讥笑过他,说他看再多书也是个不中用的瘸子。
原主对瘸子没有兴趣,也没过问过瘸子看的什么书,在她眼里,读书是没用的。
不过苏新月觉得原主这种想法可能跟原主的经历有关,原主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原主一直在上学,成绩还不错。然而原主父母死后,原主的成绩就一落千丈,最后连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
至于原主的成绩为什么一落千丈,她伯母伯父一家子可谓“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苏新月心中泛起一股怒意,无论如何,先把原本属于原主父母的房子拿回来。等有了房子,再和瘸子谈离婚,然后再刷男神好感值,现在这种贫穷落后的生活,她还一天都没过完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不过想要就这样把房子拿回来,只怕不现实,必须得找一个说得上话的帮她出面。
苏新月慢慢想着,心中已有了主意。
夜已深,房间的灯火还没灭。苏新月现在有了想法,心情豁然开朗,正好她没有睡意,便隔着麻布问:“喂!你在看什么书呀?这么晚了还不睡?”
如果瘸子不死,他或许能有一片大好前程,因为在原书里,瘸子已经报名参加高考。他平时这么努力,落到这种地步也从没放弃过学习,肯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没困。”
苏新月原本没料想瘸子会回应她,没想瘸子竟然回答了,虽然非常言简意赅。
“那你看的什么书?”
这次瘸子没再回答,真是个闷葫芦。苏新月得了个无趣,恰好肚子又饿了,毕竟晚上只喝了两碗米汤,不饿才怪。没有手机没有夜生活,这种日子真是要将人折磨疯。
她百无聊赖地翻开购物商城,看着里面的漂亮衣服和诱人食物,苏新月现在馋得直流口水。
不行,她要加快进程,赶紧要回房子离婚刷好感值。
“我明天要去城里一趟。”苏新月道。
瘸子依然没有回应。
算了,他知道就行了,苏新月也没奢望他多说一句,反正她也只是告知一下而已。
苏新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一阵吆喝声叫醒。
“出工了!出工了!抓紧点集合!”
苏新月第一反应是想摸手机看看现在几点,结果她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穿书的事实,别说手机,现在连块最便宜的手表都没有。
生产队长还在外面吆喝,苏新月摸摸自己扁平的小肚子,一阵饥饿感袭来,饿得她两眼发花。
苏新月从床上起来,瘸子已经不在了,看来是已经出去挣工分了。
因为原主嫁过来之后一直好吃懒做,瘸子不得已早出晚归,多挣一点工分。就算如此,他们的生活还是非常拮据,平时也只能吃稀饭。
不过原主会自己开小灶,把家里能吃的全部拿去煮了。
苏新月现在也顾不得许多,至少得把这段日子熬过,等她能把商城的东西买出来,到时候再还一些给瘸子。
她走到厨房,找出鸡蛋和稻米,但另外一个问题来了,她不会生火。
现在连打火机都没有,只有火柴,苏新月按照原主的记忆,从火柴盒掏出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在火柴皮上划了一下。
接连试了十多根之后,火柴盒里的火柴梗已经快要见底,苏新月终于把柴火点燃了。
天清气朗,整个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带着工具在学堂湾的大樟树底下集合,等着大队长和副队长过来开工。
现在这种时候,大家免不了打招呼交谈。
昨天苏新月和苏晚雪的事今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生产队,现在苏新月不在,大家当然免不了来“关心关心”林达莲和苏晚雪。
“苏大嫂,你们家晚雪和苏新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达莲痛心疾首道:“你们别提了,我真没想到苏新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当初这门婚事,我也是很痛心。原本和李家那边说得好好的,结果新月自己不洁身自爱,毁了这么好一桩婚姻。她和瘸子都成了那个样子,谁还敢娶她?我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嫁给瘸子啊!”
说到激动处,她抹了一把泪,“我也是看在死去的兄弟和兄弟媳妇的面上,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结果她现在嫁出去了却反咬我一口。瘸子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也没有亏待过她呀,她现在又不用挣工分,还有新衣服新裤子穿,我当初也是看中瘸子老实对她好,才同意这门婚事。你说我好歹也养了她四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现在反而没有落到一点好处?”
“昨天那个钱是怎么回事儿?我听说好像你家晚雪和苏新月是因为钱争吵起来的。”张婶问。
“张婶,说起这事儿啊,我更是心寒。正好我手上有点钱,想着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就让晚雪拿去镇上存。晚雪那丫头听说她姐病了,想着顺便要去镇子上,就过去问苏新月要不要带点药。我想着她们两姐妹关系这么好,也非常欣慰,哪里想到苏新月竟然因为一点钱就算计晚雪那丫头。养她这么多年,有什么意思呀?”
林达莲和一群妇女哭诉着苏新月的变化,不远处的瘸子安静地靠在人少的一角,低垂的眉眼掩盖了一切情绪。
苏晚雪和一群知青也在聊着这事,倒是苏明宇一个人郁闷地立在人群外,他昨天回去又被林达莲数落了一顿,恰好陆浩峰今天进城了,他现在整个人都烦着呢。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聊天的时候,学堂湾那边的天空升起一道浓烟,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边跑边叫:“瘸子家起火了!快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