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
沈家的早餐十分丰盛，按照每个人口味的不同，中式和西式应有尽有。
萧铃铛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后世的点心和美食，沈子辰却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
沉默片刻，沈子辰终是在沈乔的示意下向萧铃铛赔礼道歉。
萧铃铛抬眸看他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没有答话。
沈子辰脸色微僵，沈乔赶忙开口打圆场，“铃铛，二哥这两天忙糊涂了，脑子不清醒才错怪了你。他既然道歉了，你就别放在心上啦。”
萧铃铛不急不缓地道：“道不道歉是他的事，原不原谅是我的事。”
不原谅就是不原谅，谁让她这两天心情不好呢。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沈子辰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要不是她脾气好，沈子辰哪还能过得这么舒坦。
萧铃铛懒得理会他，吃完早饭后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她走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哥……铃铛可能觉得你的道歉没有诚意，要不然备份礼物再去找她？”
沈乔也觉得萧铃铛的脾气有些怪，不过倒也能理解。
昨天沈子辰发怒的样子太吓人了，铃铛被不分青红白皂冤枉着吼了一顿，心里肯定委屈，耍耍小女生脾气也正常。
沈子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道：“不用管她，谁知道她心里又在算计什么。”
他觉得萧铃铛这两天实在太反常了，明明之前还厚着脸皮亲亲热热地黏着他，在他面前又装娇羞又装淑女。
怎么这两天脾气这么大，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像换了个人似的。
莫非是发现那些招数技俩对他不管用，所以连装都不装了？
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饭桌上的尴尬气氛。
沈子辰接起电话，片刻后，脸色的神色渐渐转为了错愕。
“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沈子辰脸色沉重，“瑶瑶走了……”
沈乔闻言，也吃了一惊，“二哥你没骗我吧，瑶瑶姐她……？”
瑶瑶是沈子辰的青梅竹马，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姑娘。
沈家有三个儿子，但对方从小只喜欢亲近沈子辰一个人。
两家曾开玩笑要给他们订娃娃亲，可那女孩前几年却被查出了癌症，所谓婚约也就不了了之。
沈子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
“昨天早上瑶瑶一直念叨想见我，我还特地抽空去了趟医院，当时她的精神状态很不错。”
“刚才苏叔叔才打电话来告诉我，说昨天早上我刚离开没多久，瑶瑶就走了。”
知道他下午有重要会议，苏家人没有立刻通知他，直到早上才打来了这个电话。
青梅竹马年少玩伴的逝世，让沈家的气氛变得有些严重。
萧铃铛在钱嫂和几个佣人那里听完了八卦和讨论后，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昨晚沈子辰回来后身上多了些阴邪之气，原来是接触过将死之人。
那小青梅回光返照之时，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见他，想来沈子辰在她心中并不一般。
所谓的阴邪之气，应当是对方的执念所化。
不过死人的执念对于活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萧铃铛依旧不打算出手帮他。
在她看来，那阴邪之气的力量并不强，而沈子辰的阳气很重，伤不了他什么。
等小青梅过了头七后下葬，魂魄被鬼差带走，留在阳世的执念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不过在这之前，沈子辰得倒霉个几天才行。
*
萧铃铛悠哉悠哉地看起了戏。
果不其然，沈子辰在接下来的几天开始霉运连连。
先是豪车被身份不明的人恶意扎破了轮胎，随后出门走路不小心踩到了狗屎。
忘记带雨具出门，天上却下起了大雨，一回到家就连打几个喷嚏得了重感冒。
流年不利，近几日诸事不顺，沈子辰也打算在家里休养几天。
他看着整日和沈乔黏在一起的萧铃铛，满脸阴云。
沈乔之前拍MV和学校请了假，后来MV提前拍完，假期还没结束，这些天都在家里。
沈子辰心下怀疑，萧铃铛是见沈乔年轻单纯好骗，所以才转移了目标。
前半个月，萧铃铛费尽心机地往自己身上贴，沈乔回来后却对他爱答不理。
如今与萧铃铛擦肩而过时，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不曾摆脸色给沈乔看，对他们两兄弟的态度天差地别。
对萧铃铛而言，沈乔还是蛮合她心意的。
沈家的别墅很大，佣人们每天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独她一个人猫不闻狗不理的，无聊透顶。
她虽有近千年道行，却在荒山野岭被困了九百九十九年。
千年后的世界，也只以孤魂野鬼的身份四处飘荡过一年，缺乏许多对后世的常识。
沈子辰自然不可能陪她打发时间，沈乔变成了萧铃铛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几天下来，萧铃铛不仅跟着沈乔学会了刷微博，还知道了什么叫做网购。
但凡她不理解的事情，只需要在手机上搜搜问问，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虽然还不是很适应简体字，但浏览文章已障碍不大。
萧铃铛沉迷手机无法自拔，甚至开始追剧，让沈乔教她玩游戏。
这可比绣花扑蝶有意思多了，她活着的时候要有这玩意儿，那至于那么无聊。
等她死了，一定要托沈乔多给她烧几部手机。
沈乔和萧铃铛相处了一阵子，也渐渐发现了对方的异状。
沈家佣人多，曾聚在一起笑话过萧铃铛，鄙夷她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被接到别墅以后，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闹出过好几次笑话。
但沈乔却觉得，说萧铃铛是乡巴佬土包子并不合适，对方给他的感觉，更像是老古董。
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古董，还很漂亮。
“对了，二哥你有没有觉得，铃铛最近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乔总觉得萧铃铛越发好看了。
沈子辰抬眸淡淡地道：“女人的美貌多数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萧铃铛在沈家这半个月，生活上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自然和当初没法比。
话虽如此，沈子辰也忽地惊觉，半个月来萧铃铛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对方的五官明艳，底子良好，称得上一句漂亮，但和美却还有一段距离。
漂亮是看皮囊的，美是看气质的，如今的萧铃铛倒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感觉。
那种容貌上的变化很细微，但的确存在。
沈子辰有些失神，几乎快要忘掉了那晚萧铃铛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沈乔表示实名制羡慕大哥沈子夜，“如果铃铛不是嫂子我就追她了。”
沈子辰脸色青黑，“你别被那个女人骗了，上次她还大半夜出现在我的床上。”
“可钱嫂不是说了么，那是铃铛喝醉走错房间了。”
“你就那么相信她？”
“二哥为什么觉得铃铛一定是骗子？”
沈子辰深吸一口气，“算了，随你去。”
被派去任务的人已经有了消息，他很快就会挖出萧铃铛真正的生辰八字，然后揭穿她的谎言。
这女人迟早都得滚蛋，别想耍心机从沈家得到丝毫利益。
沈乔耸了耸肩，“二哥就是疑心太重了，铃铛明明很好，大哥见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
在沈家待了几日，萧铃铛原本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低落起来。
沈子辰这几天生了病，也不忘记为绝症去世的小青梅奔波。
萧铃铛总能听到他和别人打电话，商谈为小青梅举行葬礼和墓地选址的事情。
听说，对方花重金买下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墓地，这里面少不了沈子辰的帮忙。
就连沈乔，也在筹备过几日葬礼上需要带去的祭奠礼品，暂时把她抛到了脑后。
兄弟二人忙前忙后，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望着那堆香烛纸钱，萧铃铛心绪难平，良久后默默地离开了客厅。
深夜，沈家所有人都睡下后。
萧铃铛独身一人来到别墅外的小花园里，拿出灵位摆放好，又在白瓷盘里放了些饼干和水果。
香火和蜡烛被点燃，照亮了夜色下昏暗的花园。
想当年她死的那样凄惨，千年来也不过被草草埋在荒山中，连副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更没有人在坟前为她落泪，为她点燃香火和蜡烛。
萧铃铛神色幽幽地看着灵牌，悲从心来，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二楼卧室里，沈乔接到了大哥沈子夜打来的电话。
对方约莫二十分钟后到家，所有人都睡下了，他得提前下楼把大门打开，免得对方进不了家门。
走到一楼客厅以后，沈乔才突然发现，大门竟然是敞开的。
沈乔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地朝门口走去，用手机屏幕当做手电筒摸索寻找电灯开关。
没走两步，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幽怨的啜泣声，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沈乔屏住呼吸，那哭泣的女声变得清晰不少，似乎是从小花园的方向传来的。
他打了个哆嗦，心里有些发怂。
“冷静！要冷静！”
沈乔深吸一口气，既害怕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强自镇定下来，给自己壮了壮胆，迅速将手机屏幕锁上，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朝大门靠近。
一步一步落脚极为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挪到了大门旁，哭泣的女声也越发清晰。
沈乔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悄悄地窥探小花园里的情况。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正披头散发地蹲在不远处，看不清面容。
在她面前摆着一个灵牌，和像是死人祭品的点心水果，而那身份不明的女人正一边哭泣一边烧着纸钱冥币。
沈乔猛地打了个寒颤，瞳孔微缩，整张脸色无比惨白。
香火蜡烛的颜色通常是暖黄明亮的，但沈乔曾经听别人说过，如果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附近，火焰就会变成青蓝色。
虽然亲妈一直很相信那些所谓的玄学大师，但沈乔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存在。
可这一刻，远处那些香火和蜡烛的火光，的确泛着幽幽的青蓝色。
沈乔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沈乔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他倒吸一口冷气，四肢发冷，慌慌张张地屏住呼吸，想趁那女鬼不注意逃走。
可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地转头看向了他。
沈乔一直觉得萧铃铛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孩，直到他看见了对方此刻的模样。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美丽而可怕。
她的皮肤白的病态，在幽幽的蓝色火光照耀下，也染上了一片可怖的青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那是一双充满着怨气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失去星光的黑夜，无比渗人。
“呜呜……我死得好惨啊……”
沈乔僵立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止。
他认出了女鬼的身份，此刻对方正哀怨地看着他，流着幽怨的泪水。
从这个角度，他还清楚地看见，那灵牌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
萧铃铛。
“啊啊啊啊！！！”
沈乔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萧铃铛仍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没有理会他的吵闹。
当最后一张纸钱被烧成灰烬，她捡起自己给自己做的灵位，绕过晕在地上的沈乔独自上了楼。
燃了一半的蜡烛被熄灭，火光中的纸钱灰烬随夜风飞舞。
待萧铃铛锁上卧室门后，听见叫声后惊醒的人们纷纷打开灯，整栋别墅灯火通明。
片刻后沈子夜出现在别墅门口，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沈乔，他眉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