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善喝完药早早入睡,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白薇带着丫鬟端了洗漱的物件儿走进来,准备伺候她起床。
虞善掰了下身子,语气惊喜道:“庄先生神医的名号果真不是吹出来的。”
昨天喝完药,庄子山又让人送了一贴膏药来,现在背上愣是一点感觉都没了。
“快让小厨房做一碟子芙蓉云片糕出来,我一会儿要带去拜师!”
白薇点头,吩咐下去。
“莫兰呢?”她坐在梳妆台,由着白薇收拾,这才发现莫兰一直没出现。
白薇拿起钗盒,让虞善挑选,又说:“莫兰去给您取新做好的衣裳了。”
她拿起许久未戴的玉石钗:“怎么不让布庄送来?”
该不是是乘机又打她小报告去了吧?脑袋里过滤了一遍这几日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应当没有什么把柄……
“上次给您送的衣裳有一处尺寸不对,莫兰说还是亲自去才放心。”
恩,理由倒是滴水不漏。
如今这日子是越发不好过了,明有莫兰,暗有冉流,她心底叹了口气,
走到桌前,开始吃早膳。府里特意寻了个川厨备在她小厨房,自从夸他辣菜做好赏了串珠子给他后,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她连喝粥都能喝出一股子辣椒味……
她轻搅碗里的粥:“李成文昨晚什么时候带走的?”
“奴婢正想跟您说呢,河侍卫一早来回禀,说您的吩咐一字不漏执行了,李瑾萱吓晕几次,她那个兄长中途也晕了一次,如此折腾了几个时辰。直到亥时后,陈公公才亲自下去将二人连同李成文一并带走了。”
白薇停顿后又纠正道:“不对,是抬走的。”
虞善扯起嘴角,跟她预想的结果差不多。
李瑾萱这种真正被娇养出来的闺门小姐,哪里见得了这些污糟可怖的东西?她再让冉河稍微加油添醋一番,往后几个月李瑾萱都别想睡好觉。
用完早膳,虞善便拎着食盒,心驰神往的去了庄子山住的无山居。
也是一处清净地方,听到这名字是他自己取得,虞善就知道庄子山和余耶交情匪浅。
院子没有墙体,用高高的篱笆围了一圈,篱笆边上爬满了绿植,还有些没见过的花,一身青衣的庄子山就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正饮茶。
她推开篱笆门探了个脑袋,猫着声儿:“庄先生,我是虞善,可以进来吗?”
庄子山早看到了她,提了音调:“进来吧。”
虞善听得他磁性又温柔的声音,看来太师府的人终于来了个好相与的。
满怀憧憬走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寒暄感谢,一簸箕不知名颗粒物就扔到她跟前,庄子山捡了一颗‘示范物’:“这样完整的,挑出来。”
虞善一怔,但反应奇快,忙接下簸箕。
本以为少不得阿谀奉承一番,毕竟庄子山是大师,那收徒弟能随便收吗?没想到竟这么顺利。
他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样貌尚算端正,脸上有深浅不一的皱纹,下巴还有撮花白小胡须,看着还挺温和。
这么想着,按他要求挑捡起来。
庄子山斜了她一眼,还行,是个听话的,比那人强多了。
“庄先生,这是什么啊?”虞善一边挑拣着,一边认真问道。
“清元草的果子。”庄子山说完盯着她,故意拖长语气:“有毒的,剧毒。”
虞善‘咦’一声,捏住一颗问:“那怎么个用法啊?一颗能要人命吗?还是需要磨成粉呢?”
庄子山:“……”
他觉得有些失策。
看着她无比好学的黑眸,似乎真没发现自己是在吓她,只能硬邦邦道:“同清元草草根一同磨成粉后,一指甲盖足以要十人性命,也可制成毒丸。死状同鹤顶红相似,只是见效更快用量更少,也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虞善默默记下,这是个好东西呀。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既然它要磨成粉,那我为何还要挑拣它?”
庄子山方才也就想为难她一下,没想到这丫鬟不骄不躁干活还挺认真,更没想到这小把戏这么快就被自己亲手捅破了……
他有点烦躁,原是都想好树立个威风八面的形象,这下倒显得他幼稚了。
虞善见庄子山抓了下脑袋:“让你挑就挑,哪那么多废话?还想不想学了?”
“……”
她收回那句话。
太师府不可能有好相处的人,不可能。
虞善乖乖点头,罢了罢了,有能力的人都比较有个性。何况她还指望学有所成呢。
瞧她闷声不吭,仔细认真挑着细小难辨的颗粒,庄子山倒有些心软了,罢了罢了,虽是那家伙的养女,但看着倒不讨人厌。
他站起身,从屋里抱了一沓书出来,搁在石桌上:“回去把这些背熟了,再来找我。”
没有书名,虞善伸手翻了下,都是罕见草药集录,内容介绍十分详尽细致,看了眼著作人,庄子山。
她知道这都是不面世的孤本,喜滋滋收下,顺口道:“先生不仅见识渊博,文笔更是一流。这些日子那些书我都看不明白,您写的就不一样了!我看了一眼便觉得清楚自然!真是多谢先生了,我一定认真看!”
庄子山轻哼一声:“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我半辈子苦心孤诣熬出来的精华。”
这丫头还挺有眼光。
他说完清了清嗓子:“你把最底下那本拿出来,再拿第一本,然后第五本,对,再……”
“就按这顺序背,不懂的记下来,一并来问我。”
……看他的样子,原本是没打算跟她说这些书的顺序吧。所以说,有时候对待老年人,嘴甜一点,没坏处。
她忙应下,甜甜一笑:“您实在是贴心。一身惊世医术,却还如此亲民,我何其有幸能成为您的学生,您放心,我一定不让您失望的。”
庄子山颔首翘了翘嘴,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怪了,马屁听过不少多是嫌弃,怎么从这小丫头嘴里说的还挺称他心意呢。
连看虞善的眼神都柔和不少,瞥了眼桌上的食盒:“这是什么?”
她才想起,打开盖子:“芙蓉云片糕,可好吃了,您尝着若是喜欢我天天给您送来。”
庄子山取了一块送进嘴里,点头认可道:“恩,不错不错。”
他很快拿起第二片,道:“对了,这果子表皮也有毒,今晚别用手拿东西往嘴里塞,等明日就没事了。”
“那您现在不是在吃东西?”
他‘哦’了一声,吃得很香:“我刚才就摸了那一颗,无妨。你这都摸上百颗了。”
“……”
虞善:“您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庄子山回答:“没了。”可能也觉得初次见面,对人不太厚道,想了想解释道:
“主要余耶那家伙实在讨厌,非逼我收下你,我打不过他又不甘心,只能拿你出出气了。”
虞善:……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她抑制着情绪:“恩……我理解。”确实讨厌,可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风格也实在令人不耻!!!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骂人甚至动手,但理智告诉她,看看你面前的孤本吧,想想日后你还要有求于人呢。
可以骂人,但没必要,好吧。
虞善抱着书从无山居出来,一腔愤怒终是化作了浮云。
三日后。
余耶下朝回府,庄子山院里的小厮迎上前:“太师,庄先生请您得空去一趟无山居。”
小厮不敢看余耶冷冰冰的脸,擦了擦冷汗,跟在后头:“庄先生说,您让他办的事办好了,但您必须亲自去一趟。”
余耶理也没理,小厮还想跟上去,康洛一抬袖给他轻轻一记耳光:“没眼劲儿的东西,没看出来太师今天不高兴么?还往上凑呢?!”
小厮摸着算不上疼的脸,委屈的闭了嘴。
隔了两个时辰,庄子山站在院子里翻药材,余耶从篱笆门进来,眸色淡淡:“说。”
“哟,心情不好?”庄子山见他冷着脸,乐了。
“少废话,说吧。”
庄子山冷哼一声,心情不好的余耶还是不要激怒他了罢,走到石桌前坐下,下巴点了点几个时辰前虞善还回来的书。
“这些书内容复杂,草药种类繁多,普通人记住一本都得日天半月。这里有十本,你知道虞善用了多久?”
余耶目光移到那十本书上,神色莫测。
三日。
庄子山:“就三日。”
他有些复杂的翻了翻手里的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我是听过,而今亲眼看见也还是惊叹。你这养女,可不是普通人。”